暴雨过后的清晨，山雾未散。
顾长夜站在屯田营的高台上，手中握着一份泛黄的卷纸——《北境九村资源图谱》，指尖缓缓划过“盐”字那一栏，眸光如刀。
“三倍市价。”他低语，声音很轻，却似寒冰裂谷，“百姓卖一担麻，官收一成税，其余四成……竟全进了‘义安社’的腰包。”
他冷笑一声，将图纸重重拍在案上。
“好一个仁义安民之社，实则吸髓饮血，披皮人豺！”
周文书躬身立于阶下，鼻梁上架着一副破旧圆框眼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算盘珠子，低声禀报：“回大少，属下已查清。王屠户以‘保境安民’为名，强设关卡，凡进出货物皆抽重税。铁器、盐巴、药材三大项，皆由其独家经手。百姓若私下交易，轻则毁货断指，重则全家驱逐出村。”
顾长夜负手而立，目光扫过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眼神渐冷。
“既然他们靠垄断活着……”他缓缓转身，唇角扬起一抹近乎残酷的笑意，“那我就把这盘棋，从根上掀了。”
命令很快下达。
李寡妇领着一群村中妇女，在山林间穿梭采药。
葛根挖得快，茯苓晒得匀，连一向被认为无用的野藤也被分类晾晒。
她虽是接生婆出身，但早年随游方郎中学过些医理，如今被顾长夜委以“医药总管”之职，干劲十足。
“大少说了，一斤干葛根，兑票两张；茯苓三张，鹿茸十张！”她在坡上大声宣讲，嗓门洪亮，“凭票能换盐、换米、换铁锅！比市集便宜一半不止！”
起初无人信。
直到第三日，猎户老刘拿着五张兑票走进屯田队的物资点，换回整整一斤粗盐。
有人当场掰开盐块嗅了又嗅，惊呼：“这可是官盐味儿！真货！”
消息像野火燎原。
阿禾则带着几个机灵少年，翻山越岭联络周边猎户，统一收购兽皮、鹿茸、野猪鬃毛。
他年纪小，嘴甜，又许以高价保底回收，不出两日，三十多家猎户尽数归附。
而真正让整个北境震动的，是“夜影兑票”的出现。
由周文书亲手设计，纸张用的是军营废弃账册背面，墨印为暗纹防伪，每张标注编号与面值。
背后写着一行小字：“凭此票可至任意夜影站点兑换等值物资，来源可靠，童叟无欺。”
“这是……钱？”有人颤抖着问。
“不。”周文书推了推眼镜，语气笃定，“这是信用。”
第一批发放仅三百张，全用于支付采药、收皮、修渠的劳务。
当第一个村民用五张票换到盐，第二个用八张换到铁锄时，质疑声戛然而止。
信任，开始流动。
王屠户是在第五天察觉异样的。
“什么？西岭的老麻家不再走咱们的盐道？改去那个什么……夜影坊换盐？！”他猛地掀翻酒桌，脸涨成猪肝色。
手下战战兢兢：“大人，他们说价格公道，还不用交额外‘平安费’……而且，听说他们在炼铁！昨夜整晚敲打，浓烟滚滚，怕是要自建铁坊！”
“炼铁？！”王屠户怒极反笑，“就那群泥腿子？拿锅碗瓢盆砸两天也造不出一把菜刀！给我封市！断盐！断铁！一根钉子都不准流入屯田营！我看他拿什么撑下去！”
命令即刻传下。
一夜之间，北境集市上的盐袋消失殆尽，铁器摊位尽数关门。
王屠户的人四处扬言：“谁敢跟夜影勾结，全家赶出辖区！”
风声鹤唳。
然而屯田营内，却是一片忙碌景象。
老瘸子带着二十壮丁，在山腰处挥镐凿石。
溪水顺着新开的渠道汩汩流入两亩试验田，泥土湿润，稻种已播下。
“大少，真要种稻？”老瘸子抹了把汗，半信半疑。
顾长夜站在田埂上，望着水流蜿蜒，淡淡道：“北方无稻，所以才要试。哪怕只活一株，也是破局之始。”
他又望向远处山谷中升起的浓烟——那是特意点燃的篝火堆，配合废旧农具的敲击声，昼夜不停。
“让他们以为我们在炼铁。”他眸光幽深，“恐惧，比饥饿更容易让人低头。”
果然，不过一日，周边几个独立铁匠便坐不住了。
“要是他们真建起铁坊，我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可眼下‘义安社’垄断供货，价格越来越高……”
有人试探着找到夜影坊外围联络点，低声询问：“能不能……让我们供货？只要允许我们收兑票？”
消息传回，周文书嘴角微扬：“鱼，咬钩了。”
月光洒在屯田营的旗杆上，一面黑色布幡迎风展开，上书两个银字：夜影。
顾长夜立于旗下，手中轻轻摩挲着一张刚收回的兑票，上面还沾着泥土与汗水。
但属于弱者的时代，已经过去。第13章 夜影燎原，暗账迷踪
半月如刀，割开了北境的寒雾。
曾经荒芜冷清的屯田营，如今已是一派生机。
晨光初照时，山道上已有推车挑担的百姓络绎而来，手中攥着那方小小的黑色兑票，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
夜影商路三线并行：药材换盐、兽皮换铁、劳力换粮，明码标价，绝不欺老不欺少。
周文书亲自坐镇调度，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每一笔进出都清清楚楚，连最抠门的老农也挑不出毛病。
“这哪是做生意？”村东头的张婆婆捧着一包新盐直抹泪，“这是救命！”
而“义安社”的门庭，却早已冷落得如同坟场。
昔日车马喧嚣的市集如今空荡荡，只有几条野狗在翻找残渣。
王屠户的手下本就是些趋利之徒，见夜影有粮有盐有铁，待遇还高，早就不声不响地卷铺盖投奔了过去。
短短数日，竟有七成喽啰倒戈，连他亲侄子都偷偷拿了三张兑票去换了双新鞋。
“反了！全都反了！”王屠户在厅中咆哮，眼珠赤红如血，“一个痴儿、一个瘸子、一个破落户书吏，也敢动我的根基？！我劈了他们！”
怒火攻心之下，他终究按捺不住，亲率二十壮汉，扛着棍棒刀斧，直扑屯田营大门。
“顾长夜！滚出来！”他一脚踹开虚掩的木门，吼声震天，“你私设商号、扰乱市易，该当何罪！今日若不拆你窝点，焚你账册，我王字倒着写！”
然而话音未落，四面山林骤然响起尖锐哨音——三长两短，正是“巡山哨”围猎信号。
草丛晃动，石后人影闪现。
三十名精悍壮丁手持硬木长矛，身披麻布伪装，从两侧山坡包抄而下，动作整齐划一，杀气腾腾。
老瘸子拄着铁拐立于高坡，冷冷俯视：“王屠户，你越界了。”
王屠户脸色大变，正欲后撤，忽听得身后马蹄轰鸣，尘土飞扬。
一队官差策马疾驰而来，领头差役手持令旗，厉声喝道：“奉县丞之命，缉拿王元魁！查尔私设关卡、强征民税、截留官赋，罪证确凿，即刻收押，押赴县城候审！”
人群哗然。
王屠户如遭雷击，踉跄后退：“谁……是谁告的我？！”
没有人回答他。
就在他惊怒交加之际，屯田营大门缓缓开启。
一道瘦削身影拄着竹拐，颤巍巍走出，衣衫褴褛，眼神浑浊，嘴角还挂着一丝涎水。
正是“痴儿”顾长夜。
他含糊不清地开口，声音断续：“王……大叔……有……买卖……谈……”
围观百姓无不掩嘴偷笑。
有人低语：“大少又装上了。”也有人眼眶发热——这哪是傻子？
这是菩萨转世来救我们的！
王屠户看着那副痴态，恨得牙根发痒，却又无可奈何。
他被两名差役反剪双手，拖上马背时，仍嘶吼不止：“顾长夜！你等着！你在屯田营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看得一清二楚！你以为赢了？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马蹄远去，余音消散于山谷。
当夜，村庄燃起熊熊篝火。
百姓自发送来鸡蛋、腊肉、新织的粗布，堆满了屯田营的库房。
孩子们围着火堆跳舞，老人们跪地叩首，感谢苍天降下恩人。
顾长夜站在火光中央，黑袍猎猎，眸光沉静。
周文书快步上前，双手呈上最新账册：“启禀大少，库存粮食可支三月，声望值已达五百一十二，医疗队已能独立处理风寒疫痢，巡山哨扩编至三十人，皆经严格筛选，忠诚无虞。”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机械之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初级统御模块升级完成】
【解锁被动技能：民心所向】
【效果：每月自动增长5-10名忠诚追随者，随声望提升而递增】
顾长夜唇角微扬，仰望星空。
繁星如钉，扎进深蓝天幕。他轻声呢喃，仿佛穿越时空与亡母对话：
“娘，你看，这不是坟土，是沃土。”
而在千里之外，京城深处。
一座幽暗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出墙上一幅《顾氏宗族图谱》。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猛然撕碎战报，纸屑如雪纷飞。
顾临川立于窗前，面容阴鸷，眼中杀意翻涌。
“好一个装疯卖傻的孽障……竟能在绝境中翻盘？”他冷笑一声，指尖掐入掌心，“那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家法。”
烛火熄灭前，他低声下令：“传我密令，查‘义安社’旧账——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替他补上了那三万斤陈粮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