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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武安君白起传》章节免费阅读

武安君白起传

作者:泛舟常江

字数:188572字

2025-09-06 08:14:40 连载

简介

强烈推荐一本好看的历史古代小说——《武安君白起传》!本书以白起为主角,展开了一段扣人心弦的故事。作者“泛舟常江”的文笔流畅,让人沉浸其中。目前小说已更新188572字,千万不要错过!

武安君白起传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第一节:寒营晓角催整训

秦昭襄王十二年(前295年)11月7日,立冬,秦国关中(今陕西西安西北)秦军大营。

立冬的寒风裹着细雪,刚掠过关中平原的麦田,就撞在秦军大营的粗布帐幕上,发出“哗啦”的声响。那帐幕是用三幅粗麻布缝缀而成,边角还留着去年新城之战时的箭洞——当时韩军的弩箭穿透帐布,险些射中帐内议事的校尉,虽用麻线密密麻麻补过,风还是能从缝隙里钻进来,带着旷野的寒气,扑在帐内的陶灯上,让灯芯的光晃了晃,映得帐壁上士兵操练的影子忽明忽暗。

帐外的刁斗刚敲过寅时,白起已披上皮甲。甲片是去年新城之战后军需处新换的,褐色的皮革边缘还凝着战场的硝烟味,仔细闻能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那是甲匠鞣制皮革时特意加的猪血,说是能让甲片更坚韧,也能让士兵时刻记着战场的滋味。甲绳是用牛筋混着麻线拧的,在腰间勒紧时,他伸手拽了拽,确保甲片贴合腰身,不会在行动时晃荡——新城之战时,就有个士兵因甲绳松动,攀爬云梯时甲片滑落,被韩军的滚石砸中了肩膀。

帐内的陶灯还燃着,灯盏是粗陶烧制的,外壁印着简单的云纹,灯芯跳动的光映在案上的竹简上。那卷竹简是军法官张平昨日送来的《为吏之道》,是从咸阳郡府抄录的,竹片打磨得光滑,用漆绳编缀着,其中“令行禁止,军之常法”几个秦篆字,被他用墨笔圈了又圈——墨是松烟和胶熬的,颜色浓黑,圈痕叠着圈痕,像是要把这八个字刻进竹片里,也刻进每个士兵的心里。

“将军,各什长已在辕门候着了。”帐帘被掀开,亲兵魏敢的声音裹着寒气进来。魏敢才十七岁,是郿邑同乡,去年跟着白起投军时还带着满脸稚气,如今脸上已多了几分军营的硬朗,粗布短褐的肩头落着雪粒,进门时蹭在帐帘上,簌簌往下掉,很快在地上化了一小片水渍。他手里捧着的铜碗是秦军制式的,碗沿有些磕碰,里面的粟粥还冒着热气,粥面上飘着几粒腌菜——那是炊事营用芥菜加盐腌的,脆生生的,是秦军冬日的常食,热粥下肚,能抵半个时辰的寒。

白起接过铜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口。他没急着喝,而是望向帐外:“雪下得紧不紧?演武场的冻土可曾刨开?”魏敢点头,抬手拂去肩上的残雪:“昨夜亥时就叫工兵用镐头刨了,还撒了草木灰防滑——那草木灰是炊事营攒了半个月的,混着点麦壳,踩上去不滑。各伍的长戟、盾牌也都清点过,按编号归的位,没少一件,连去年从韩军手里缴获的短刀,都登记在册了。”

粥的热气模糊了白起的眉眼,他低头喝了一口。粟米是去年关中的新粮,熬得软烂,入口带着点自然的清甜,混着腌菜的咸香,在舌尖散开。放下碗时,他摸了摸腰间的铜剑——这剑是父亲白苍退役时留给他的,剑鞘是黑檀木做的,上面刻着模糊的“白”字,比寻常秦军的剑沉些,握在手里,总让他想起当年郿邑郊外,老卒王二说的“剑是军魂,握不住剑,就守不住阵”。父亲当年在宜阳之战中伤了腿,退伍后总坐在院门口磨这把剑,说等他长大了,要带着剑为大秦立功,如今这剑,真的跟着他走上了战场。

辕门外的旗杆有两丈高,是用整根松木做的,顶端系着玄色的秦军旗帜。那旗帜在风雪里猎猎作响,旗面上的“秦”字是用红漆画的,被雪打湿后,颜色更深,像凝固的血,却依旧醒目。二十个什长列成两排,每人都披着皮甲,甲上落了层薄雪,却没人抬手拂去——秦军的规矩,将领未到,士卒不得擅动。他们的手都按在腰间的剑上,指尖冻得发红,却依旧挺直腰板,目光望着帐门的方向,连呼吸都尽量放轻,只有偶尔的咳嗽声,被风吹散在雪地里。

白起走过去时,脚步声踩在积雪的地上,发出“咯吱”的轻响。雪粒从他的披风上滑落,掉在地上,瞬间就被寒气冻住。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什长赵虎身上。赵虎是栎阳人,个子高大,脸上有道刀疤,是去年新城之战时被韩军砍的,当时刀疤深可见骨,他却没哼一声,还提着长戟杀了三个韩兵。此刻他手里握着长戟,戟杆上还缠着防滑的麻绳,见白起望过来,腰杆挺得更直了。

“你伍里的李二,昨日是不是私拿了炊事卒的麦饼?”白起的声音不高,却在风雪里传得很清,像一块冰落在地上,让周围的空气都静了几分。赵虎身子一僵,皮甲上的雪粒簌簌往下掉,他赶紧躬身,头低得几乎碰到胸口:“是……昨日晚食,李二说没吃饱,就趁炊事卒收拾陶碗时,多拿了一块——末将也是今早查岗才知道,正想带他来见将军请罪,还没来得及。”风雪里,赵虎的声音有点发颤,他知道秦军的军纪——私拿军粮,最轻也是鞭笞二十,若是战时,还可能被处斩,他不想让自己伍里的兵,因为一块麦饼丢了性命。

白起没立刻说话,而是走到演武场边。脚下的冻土被草木灰染成灰褐色,踩上去不滑,只是硬邦邦的,能感觉到地下冻住的草根。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石,石子是青黑色的,上面还沾着点雪,在手里掂了掂,又扔回地上,石子落在冻土上,发出“嗒”的轻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秦军的粮,是百姓种的粟、织的布换的。”白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什长,每个什长都低下头,听着他的话,“你伍里的李二,家在栎阳城南的李村,去年秋收时,他娘还托人送了三石粟米到营里,说是让他在军中吃饱,别饿着。他就忘了,这粮里有他娘在田里弯腰收割的汗?忘了关中的百姓,把口粮省下来,是盼着咱们能打胜仗,守住家园,让他们能安稳种地,不用怕韩军的刀兵?”

赵虎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愧疚:“将军教训的是,末将这就把李二叫来,按军法处置。”白起摇头,玄色披风在风雪里扫过地面,留下一道浅痕:“先不急。今日的整训,就让你伍负责模拟攻城,李二当先锋——让他扛着云梯跑三趟演武场,好好想想,私拿军粮的兵,力气能不能扛得住云梯,能不能爬得上敌军的城墙,能不能对得起他娘送来的粟米。”

朝阳刚从东边的地平线探出头,雪渐渐小了,变成细碎的雪粒,落在脸上,有点凉。演武场上,秦军士兵列成十个方阵,每个方阵五十人,由什长带队,长戟斜指地面,戟尖的寒芒在晨光里闪着,连呼吸都尽量保持一致。士兵们都穿着粗布短褐,外面套着皮甲,有的皮甲旧了,边缘磨出了毛边,却都擦得干净,没有污渍——秦军的规矩,皮甲就是士兵的脸面,哪怕旧了,也要擦得亮堂。

白起站在高台上,那高台是用夯土筑的,有三尺高,上面铺着木板,防止打滑。他手里握着木牍,是用杨木做的,上面用墨笔写着各伍的演练任务——今日要练的是攻城与野战协同,这是去年新城之战后,他琢磨出的短板。新城之战时,秦军攻城的士兵爬云梯,眼看就要登上城头,可野战的士兵却没及时绕到韩军后方,让韩军从侧翼冲过来,打乱了攻城的阵形,最后虽然破了城,却多伤亡了几十人,那些弟兄的尸体,到现在还埋在新城郊外的乱葬岗里,这次冬训,就是要把这漏洞补上,绝不能再让弟兄们白白送死。

“吹号,演练开始!”白起的声音刚落,亲兵魏敢就举起铜号。那铜号有两尺长,是青铜铸的,表面泛着冷光,魏敢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起来,“呜呜”的号声在关中平原上回荡,惊飞了远处麦田里的麻雀。那些麻雀原本躲在麦丛里避雪,被号声惊起,扑棱着翅膀,往南边飞去,很快就变成了小黑点,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里。

号声里,负责模拟攻城的士兵扛着云梯冲向“城墙”——那“城墙”是用竹木搭的假墙,高有丈余,上面还插着假箭,是用芦苇杆削尖了做的,刷上黑漆,看着像真的一样,连墙根下都堆着陶土做的“擂石”,力求和真实战场一般无二。李二扛着云梯跑在最前面,他个子不高,却很壮实,粗布短褐已被汗浸湿,贴在背上,能看到他后背的肌肉在用力。他想起昨日私拿麦饼的事,脸涨得通红,脚步却更急了,心里想着,一定要把云梯扛稳,不能让将军失望,也不能对不起娘送来的粟米。

白起站在高台上,目光紧紧盯着演练的士兵。他看到有个士兵爬云梯时,脚没踩稳,差点掉下来,旁边的同伴立刻伸手拉了一把——那是伍长王三,去年跟着他打新城,经验丰富,拉人的时候还不忘喊“踩稳梯阶,别慌,我拉着你”。这就是协同,比去年好多了,去年新城之战时,士兵们只顾着自己往上爬,没人顾得上身边的弟兄,这次冬训,总算有了成效。

可他也看到,西边第三个方阵的士兵,在模拟野战列阵时,动作慢了半拍。那是什长刘五的伍,刘五是个老兵,在军中待了五年,打过宜阳、新城两仗,经验丰富,可手下的新兵多,有三个是去年刚征来的,列阵时,有个新兵的长戟没举直,导致整个阵形出现了缺口。白起皱起眉,拿起案上的木杖,在木牍上记下那个伍的编号——木杖是用柳木做的,顶端包着铜皮,在木牍上划过时,留下清晰的刻痕。“等演练结束,让刘五来见我。”他对身边的魏敢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严肃,列阵是野战的基础,阵形乱了,就是给敌军送命。

寒风吹过高台,白起裹紧了披风。那披风是用两层粗麻布做的,里面絮了点羊毛,虽然不厚,却能挡些风。他想起十年前,自己还是伍长时,在宜阳城外的场景——那时的秦军,也练攻城,可没这么规整,什长们大多凭着经验来,列阵时乱糟糟的,有的士兵连长戟都握不稳,不像现在,每个动作都有规矩,每个士兵都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该做什么。这些年,秦军越来越强,靠的就是这“令行禁止”的军纪,靠的就是这一次次的临战演练,靠的就是弟兄们把命绑在一起的协同。

日头升到半空时,演练暂歇。士兵们围坐在演武场边,有的靠在长戟上休息,有的互相揉着肩膀,还有的拿出水壶,喝口热水暖暖身子。炊事卒推着陶车送来热粥,那陶车是两轮的,车轮用榆木做的,上面裹着铁皮,防止磨损,车轴上还涂了牛油,推起来“咕噜咕噜”响,不费劲。陶车上放着三个大陶瓮,每个陶瓮能装五石粥,粥里比早晨多了几块肉干——那是用羊肉做的,去年冬天冻在雪窖里,今日拿出来煮在粥里,香气飘得很远,勾得士兵们都直咽口水。这是对认真演练的奖励,白起特意跟炊事营交代的,弟兄们练得辛苦,得让他们吃点好的。

白起走下高台,走到李二身边。李二正捧着陶碗喝粥,碗沿沾着粥渍,他看到白起,赶紧站起来,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粥洒了一点在雪地里,很快就冻住了。“云梯扛得怎么样?”白起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些,没有了刚才的严肃。李二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回将军,扛着有点沉,跑三趟下来,胳膊都酸了,手也磨红了。末将知道了,要是爬云梯时没力气,肯定会被敌军推下来,不光自己送命,还会耽误伍里的弟兄。以后再也不敢私拿军粮了——末将明日就把麦饼的钱还给炊事营,一文都不少。”

白起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麦饼。那麦饼是早晨魏敢给他的,用粗面做的,里面夹了点芝麻,还热着,用油纸包着,没沾到雪。他递给李二:“这是我的份,你拿着,刚才扛云梯耗了力气,多吃点。下次饿了,就跟炊事卒说,让他们多盛半碗粥——秦军的粮,够吃,但不能私拿,要光明正大的吃,靠自己的力气挣来的吃。”李二接过麦饼,饼还是热的,烫得他手一缩,又赶紧抓牢,眼圈有点红,躬身道:“谢将军,末将记住了!以后一定好好练,不拖伍里的后腿,不给将军丢脸!”

远处,赵虎看着这一幕,也松了口气。他知道,将军这是给李二一个改过的机会,也给了他这个什长一个教训——以后伍里的士兵有什么事,他得早点察觉,不能等出了错才知道,要像将军一样,把弟兄们的事放在心上。

午后的雪又下了起来,比早晨小些,像柳絮一样飘着,落在士兵的皮甲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点湿痕。白起回到帐中,帐内的温度比外面高些,陶灯还燃着,案上的竹简还摊着,军法官张平送来的《秦律・军律》放在最上面。那卷《秦律》是用熟牛皮绳编的,竹片更厚,上面的字是用朱砂写的,格外醒目,尤其是“违纪者,虽亲不赦”那几个字,红得像血,提醒着每个秦军将士,军法无情。

他拿起竹简,仔细看着,看到“行军时,不举烽燧者,斩”这一条时,想起昨日巡查时,东北边的烽燧点,有个烽燧卒打瞌睡,差点误了时辰。那烽燧卒是个新兵,叫陈三,刚到烽燧点没几天,夜里守着烽燧,熬不住就睡着了。幸好老兵郑六及时叫醒他,才没出岔子,要是真误了烽燧,敌军来了都不知道,整个大营都会有危险。

白起提笔在木牍上写了“烽燧卒加强值守,每时辰巡查一次,老兵带新兵,不得擅离岗位,若有违反,连同老兵一起罚”。那笔是狼毫做的,笔杆是竹制的,蘸了墨,在木牍上写得很顺,每一个字都写得很用力,像是要刻进木牍里。写完,他又叫来魏敢,让他把木牍送到各烽燧点,顺便叮嘱郑六,多盯着点陈三,教他怎么守烽燧,怎么看风向,怎么快速点燃烽燧,这些都是保命的本事,不能马虎。

帐外传来脚步声,是军法官张平。张平穿着黑色的官服,那是军法官的制式服装,腰间系着铜印,印上刻着“军正”二字,手里拿着一卷竹简,躬身走进来:“将军,昨日查到的两个违纪士兵,都已带到帐外,等候处置。”白起放下笔,起身道:“带进来吧。”

两个士兵低着头走进帐中,一个是私藏兵器的王三,一个是虚报战功的刘四。王三手里攥着一把短刀,刀是青铜做的,刀身有一尺长,是他从韩军俘虏手里抢的,没上交,藏在枕头底下,被查岗的士兵搜了出来,刀身还沾着点旧血,是韩军士兵的血。刘四则是在昨日的小演练里,没斩首却报了“斩首一级”,想骗点军功,他去年才靠斩首一级升了公士爵,要是被削了,以后在军中就抬不起头了,家里的老娘也会失望。

白起看着王三,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

刀,是韩军的吧?为何不上交?”王三的手指攥得发白,刀身的旧血在陶灯光下泛着暗沉的光,他声音带着哭腔:“将军,这刀锋利,末将想留着防身……上次练近身搏杀,末将的剑被磕出了缺口,就想着留这刀应急,没敢告诉军械官……末将知道错了,求将军饶命!”

白起没动怒,只是抬手从帐壁取下自己的铜剑——剑鞘上的“白”字在灯下发亮,他拔出半截剑,寒光闪过,映得王三的脸更白了:“秦军的兵器,都是按军阶配给的,你的剑有缺口,该去军械库报备更换,而非私藏敌械。你可知,这刀的形制与秦军剑不同,若战时遗失,被韩军捡去,他们便知我军有士兵私藏兵器,定会趁机散布谣言,说我军军械不足、军纪松散,动摇军心?再者,军械库的账目需一一对应,你私藏一把,账上就少一把,若人人都学你,军械库的账怎么算?下次调兵,该按账发器还是按人发器?”

王三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的轻响:“末将知错!末将只想着自己防身,没顾着军心和账目!这刀现在就上交,以后再不敢私藏任何东西!”白起伸手扶起他,指尖触到王三冻得冰凉的胳膊:“知错就好。军法不是为了罚人,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私藏兵器,鞭笞三十,兵器上交军械库登记,再记过一次——下次再犯,便不是鞭笞能了的。”

王三躬身应道:“谢将军不杀之恩!末将定记牢教训!”白起转而看向刘四,刘四的头垂得更低,粗布短褐的后背都在发颤。“你虚报战功,是觉得秦军的军功爵,是靠骗来的?”白起的声音没拔高,却像一块石头压在刘四心上,“去年你斩首一级升公士爵,弟兄们都看在眼里,如今却要靠虚报蒙混,你让那些真刀真枪拼杀的弟兄怎么想?他们会觉得,军功是假的,努力是白费的,军心一散,还怎么打胜仗?”

刘四的眼泪掉在地上,很快洇进粗布裤子里:“将军,末将错了!末将是看着弟兄们都在立功,心里急,才昏了头……末将愿被削去公士爵,愿去做苦役,只求将军别让弟兄们看不起我!”白起点头,目光扫过帐内:“军功爵是靠血换来的,不是靠嘴说的。削去你的公士爵,罚去工兵营做苦役三个月,帮着刨冻土、修云梯——你去看看工兵营的弟兄,他们没上战场,却靠双手为前线做准备,这也是功劳。好好想想,什么才是真的立功。”

刘四重重磕头:“谢将军!末将去了工兵营,定好好干活,将来再靠真本事挣回爵禄!”张平在旁看着,等两个士兵被带下去,忍不住道:“将军,按《军律》,私藏兵器可判斩首,虚报战功也可处斩,您今日的处置,是不是太轻了?”

白起拿起案上的《秦律・军律》,指尖抚过“量刑”篇的竹片:“张平,你记着,军法的根本,是‘止恶’而非‘诛人’。王三是第一次犯错,没造成损失;刘四虽虚报战功,却也是盼着立功,并非恶意作乱。若直接斩了他们,弟兄们只会怕,不会服——怕了,就不敢做事;服了,才会真心守规矩。咱们带的是大秦的兵,不是刽子手,要让他们知对错、明荣辱,才能拧成一股绳。”

张平躬身行礼:“将军所言极是,末将受教了。”此时帐外传来刁斗声,已是戌时,暮色彻底沉了下来,风裹着残雪,在帐外“呜呜”作响。白起走到帐门口,撩开帐帘一角,见演武场上还有火光晃动——是刘五带着伍里的士兵在加练,火把的光映着他们的身影,长戟挥舞的“咻咻”声偶尔飘进帐来。

“走,去看看。”白起披紧披风,率先走了出去。雪地里的寒气比帐内重,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刘五的伍里,三个新兵正跟着两个老兵练列阵,新兵陈七的长戟总握不稳,举到半空就晃,戟尖差点蹭到旁边老兵的皮甲,他赶紧收力,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汗混着雪水往下淌,滴在冻硬的地上,瞬间凝成小冰粒。

“握戟的手再沉些。”白起走到陈七身边,陶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陈七的手腕,“你把力气都用在胳膊上,肩膀就僵了——要让力气从腰上走,顺着胳膊传到戟尖,像把腰里的劲‘送’到手上,这样举着才稳,挥着也有力。”

陈七赶紧调整姿势,腰腹微微用力,果然,长戟不晃了。他抬头看向白起,眼里满是感激:“谢将军指点!末将刚才总觉得胳膊酸,原来错在用力的地方!”刘五也凑过来,挠了挠头:“将军,末将也没看出这门道,只知道让他们硬练,倒让新兵们遭了罪。”

白起捡起地上一根断枝,在雪地里画了个简单的“品”字形阵:“你们伍新兵多,别贪多求快。先让老兵带新兵,两人一组练‘踏步’——左脚跟踩右脚尖,步幅要齐,呼吸要稳,步伐合了,阵形自然就整了。明日演练前,你们先练半个时辰小组配合,再合练,保管能跟上其他伍的速度。”

刘五蹲下身,手指顺着断枝画的线蹭了蹭,雪粒沾在他的指缝里:“将军这法子好!末将之前总想着一下子练齐,倒把新兵们弄懵了。明日就按您说的来,保准不拖后腿!”士兵们也跟着点头,陈七攥紧长戟,刚才的疲惫散了大半,眼里多了几分底气。

刁斗又敲了一声,戌时三刻了。风更冷了,吹在脸上像小刀子,白起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云层里,疏星的光忽明忽暗。“时候不早了,先歇着吧。”他对刘五说,“明日还要练攻城协同,别累垮了身子——炊事营还留着热汤,让弟兄们去喝一碗,暖暖身子再回帐。”

刘五躬身应道:“谢将军!末将这就带弟兄们去!”士兵们扛着长戟往炊事营走,陈七还跟身边的老兵请教“送力”的诀窍,老兵耐心地给他演示,两人的身影渐渐融进暮色里。

白起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才转身回帐。魏敢早已在帐门口候着,手里捧着一件厚披风——是去年秦王赏赐的羊毛混纺披风,边缘缝着皮质镶边,比白日那件更暖。“将军,夜里风硬,您披上这个。”魏敢把披风递过去,又指了指帐内,“炊事营刚送来热汤,里面煮了粟米和干菜,还温着。”

白起接过披风裹上,暖意顺着领口往下钻。进帐后,他端起热汤喝了一口,热汤滑过喉咙,暖得胃里发颤。“明日的演练计划,你再抄一份,送到各什长手里。”他放下汤碗,指了指案上的木牍,“尤其要注明攻城协同的步骤——云梯队先上,盾牌队护梯,弩箭队压制城头,别再像去年新城那样,各队衔接不上。”

魏敢拿起木牍,借着陶灯光看了看:“将军,军械库那边,老秦说有几柄长戟的戟尖钝了,想让工兵明日辰时前磨好,您看?”白起点头:“让他们磨,每柄都要检查,戟尖要能划破麻布才算合格。还有盾牌,看看有没有破损的,及时用麻绳补好,别等演练时出岔子。”

魏敢一一记下,退出去时,刁斗已敲过亥时。帐内只剩下白起一人,陶灯的光映在《为吏之道》的竹简上,他拿起竹简,翻到“凡为吏,必精洁正直,慎谨坚固”那一页,指尖摩挲着竹片上的刻痕——这卷竹简他看了不下十遍,如今每一个字,都像在提醒他,带兵不仅要严军纪,更要懂人心。

他想起今日的事:李二私拿麦饼,却在扛云梯时明白错处;王三私藏兵器,经劝说后愿上交赎罪;刘五的伍加练,新兵们虽累却不叫苦。这些士兵,不是天生的锐士,却愿意跟着他学、跟着他练,这才是秦军最该有的样子。

白起吹灭陶灯,走到榻边躺下。帐外的风还在刮,却没那么冷了,偶尔能听到巡营士兵的脚步声,轻而稳。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明日的场景:士兵们按小组练踏步,列阵时整整齐齐;攻城时,云梯队稳稳攀爬,盾牌队牢牢护持,弩箭队的箭雨压得“城头”抬不起头——这支部队,正在一点点变成他想要的锐士,为大秦东出的那一天,慢慢积蓄力量。

第二节:雪夜巡营察军纪

秦昭襄王十二年(前295年)11月7日,立冬夜,秦国关中(今陕西西安西北)秦军大营。

亥时的刁斗刚过,雪又下了起来。不是白日里细碎的雪粒,是成团的雪絮,飘在帐幕上,簌簌作响,很快就在帐顶积了薄薄一层,像铺了层棉絮。白起披上皮甲,又裹了件厚披风——方才给魏敢交代事时,帐帘漏进的风让他打了个寒噤,夜里巡营,得比白日更当心寒气。

他没叫亲兵跟着,只握了腰间的铜剑,剑鞘上的“白”字在夜色里辨不清模样,却能让人心里踏实。营里的灯火大多灭了,只有巡营士兵的火把,在黑暗里划出橙红的光,像一条游走的火龙,绕着大营慢慢转。

营门口的守卫是陈五和另一个新兵,见白起过来,刚要躬身行礼,就被他抬手制止了。“今夜的烽燧,可还正常?”白起压低声音问,雪絮落在他的披风上,很快化了,留下一点湿痕。陈五挺直腰板,声音也压得低:“回将军,每半个时辰就派人去查,东、西两个烽燧都亮着,烟柱直得很,没出岔子。”

白起点头,目光扫过陈五手里的长戟——戟尖在火把光里闪着冷光,显然是磨过的。“夜里风大,握紧兵器,别冻僵了手。”他拍了拍陈五的肩,陈五的皮甲上落着雪,拍下去时,雪粒簌簌往下掉,“要是冷了,就跟旁边的弟兄轮流进岗亭避避雪,岗亭里有炭火。”

陈五躬身应道:“谢将军!末将们不冷!”白起没再多说,转身往军械库走——那里是大营的命脉,藏着三百多柄长戟、一百多面盾牌,还有五千支箭矢,容不得半点差池。

军械库在大营西侧,背靠土坡,门口砌了半人高的石墙,防止雪水漫进库房。守库的是老兵老秦和新兵赵六,老秦的左手少了两根手指——早年攻宜阳时,被韩军的axe砍的,伤口愈合后,他总说“少两根指头,握戟更稳”。赵六才十五岁,去年从栎阳征来的,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已能把军械库的账目背得滚瓜烂熟。

见白起过来,两人赶紧站直,长戟拄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将军!”老秦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去年在新城之战中被流矢伤了喉咙,至今说话还带着点滞涩,“亥时刚查过兵器,长戟三百二十柄、盾牌一百五十面、箭矢五千支,一支不少,都按编号归在木架上,箭镞也都磨过了,您要是不信,末将这就开门给您看。”

“不必了。”白起走到库门前,指尖碰了碰门上的铜锁——锁身冰凉,上面刻着“咸阳工官”四个字,是秦军制式的锁具,“帐册我看过了,与你说的一致。只是云梯的木楔,上次魏敢说有两架松了,换了吗?”

赵六赶紧接话,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回将军,换了!昨日工兵营送来了新的木楔,是用硬木削的,末将和老秦叔一起换的,还试了试,云梯架起来后,稳得很,明日演练定能用。”

白起抬手推了推库门,门轴发出“吱呀”的轻响,一股带着铁器凉意的风从里面飘出来。他探头往里看,月光透过屋顶的气窗,在地上洒下一片银白,长戟整齐地靠在木架上,每柄戟杆上都贴着竹牌,写着所属伍队;盾牌叠得像小山,边角都用麻绳捆着,防止散架;箭矢装在竹篓里,竹篓上贴着“箭镞锋利,勿近”的字条。

“做得好。”他缩回手,把门轻轻关上,“夜里冷,你们轮流进库房避雪,库房里有炭火,记得添上——别冻着,你们守着军械库,就是守着弟兄们的命。”老秦眼眶有点热,他跟着秦军走了八年,见过不少将领,却少有像白起这样,既管军纪,又顾着士兵冷暖的。“谢将军!末将们不冷!”他挺直腰板,声音比刚才响亮些,“军械库要紧,末将们守在这里,心里踏实!”

离开军械库时,刁斗敲过子时。雪絮下得更密了,落在脖子里,凉得人一激灵。白起裹紧披风,往南路线的巡营道走——大营的巡营道分东、西、南、北四条,每条路线配五个士兵,隔一个时辰换一次班,确保没有死角。

远远就看到两个火把光,在雪夜里晃着。走近了才看清,是巡营士兵周九和王十,两人正靠在一棵老槐树下,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嘴里呵着白气,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了。周九的鞋破了个洞,雪粒钻进鞋里,裤脚都湿了,冻得他不停跺脚,脚后跟的粗布都磨得起了毛。

“鞋怎么破了?”白起走过去,蹲下身,手指碰了碰周九的裤脚——冰凉的湿气透过粗布传过来,冻得指尖发麻。周九赶紧站直,想把破鞋藏在身后,却没藏住,脸涨得通红:“回将军,昨日练攻城时,被云梯的木刺勾破的,还没来得及补……末将想着凑合一晚,明日再找布补。”

王十在旁边赶紧道:“将军,末将有多余的粗布,明日一早就能给周九补好!”白起站起身,解下自己披风的一角——披风是玄色的粗麻布,里面絮了点羊毛,比士兵的布厚实些,还带着他的体温。他把布递给周九:“先把裤脚裹上,别冻着脚。明日去军需处领双新鞋,就说我说的——巡营要走几十里路,鞋破了,怎么走得稳?”

周九接过布,布上的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他眼圈一红,“扑通”一声跪下:“谢将军!末将以后一定好好巡营,绝不偷懒,绝不让敌军靠近大营半步!”白起赶紧把他扶起来,雪粒落在两人的肩上,很快化了:“快起来,雪地凉。你们巡营辛苦,要是冻坏了,谁来守着大营?快去岗亭里烤烤火,暖暖身子再接着巡。”

周九和王十躬身应着,看着白起走远,手里的火把握得更紧了。火把的光映着他们的身影,在雪地里拉得很长,两人没再靠树歇着,扛着长戟,脚步比刚才更稳地往前行。

往自己帐篷走的路上,白起看到炊事营的帐篷还亮着灯。雪絮落在帐篷上,没一会儿就积了层白,却挡不住帐内飘出来的粥香——是粟米的香气,混着柴火的味道,在冷夜里格外诱人。

他撩开帐帘,看到老周正和两个炊事卒一起,往陶瓮里装热粥。老周的头发都白了一半,脸上满是皱纹,却依旧手脚麻利,手里的木勺是梨木做的,把手上包着布,防止打滑。陶瓮里的粥冒着热气,把帐内的温度都抬高了些,连帐帘上的雪都化了不少。

“老周,怎么还没睡?”白起走进来,身上的雪粒落在地上,很快化了一小片水渍。老周看到他,赶紧放下木勺:“回将军,末将想着夜里巡营的士兵冷,就多煮了些粟米粥,让他们过来添一碗——刚给周九和王十盛了两碗,他们说将军您还在巡营,末将正想着给您留一碗呢。”

两个炊事卒也停下手里的活,躬身行礼。白起走到陶瓮边,低头看着里面的粥——粟米熬得软烂,粥面上飘着几粒粟米,热气裹着香气,钻进鼻腔里,暖得人心里发颤。他拿起一个陶碗,盛了半碗粥,喝了一口,热粥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整个身子,连夜里的寒气都散了。

“你们想得周到。”他放下碗,对老周说,“夜里煮粥,别太累了,你们三个轮流歇着,灶里的炭火别灭了,明日还要给弟兄们做早食——早食多放些粟米,明日练攻城,耗体力。”

老周嘿嘿笑道:“谢将军关心,末将们知道!明日一早末就让人去粮囤搬粟米,保证让弟兄们吃饱,有力气练阵!”白起点点头,走出炊事营时,雪絮终于小了些。天空露出一点微弱的月光,照亮了大营的帐篷,像撒了一层银粉,连远处演武场的木架都看得清。

他抬头望了望月亮,月亮被云遮着,只露出一点淡淡的光晕。忽然想起郿邑的冬天,母亲总是会在夜里煮着粟粥,等父亲从田里回来——父亲退伍后,总在田里种粟,说“粟米养人,能让家里人吃饱”,粥里还会卧个鸡蛋,那是他小时候最盼的东西,每次都要先舔掉鸡蛋上的香油才肯吃。

回到自己的帐篷,魏敢早已在帐内候着,手里捧着一块烤热的麦饼——是用粗面做的,里面夹了点芝麻,用油纸包着,还带着热气。“将军,您巡营这么久,肯定饿了,快吃点吧。”魏敢把麦饼递过来,又给陶灯添了点灯油,“各营的巡营士兵都报了平安,没出岔子。”

白起接过麦饼,咬了一口,麦香在嘴里散开,混着芝麻的香味,格外实在。他坐在案前,拿起案上的木牍,上面记着今日的演练情况:李二知错、刘五加练、军械库完好……他拿起笔,在木牍上添了一句:“明日给周九等鞋破士兵领新鞋,军需处不得推诿;给各伍发毡帽,夜里练阵防霜冻。”

魏敢在旁边磨墨,看着白起写字,忍不住道:“将军,您夜里巡营,又关心这个又关心那个,身子能吃得消吗?白日里盯着演练,夜里还要巡营,您都没歇过半个时辰。”

白起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皮甲的甲绳勒了一天,手腕有点酸。他看着魏敢,目光里带着温和:“秦军的士兵,都是大秦的儿郎,是爹娘养的。我是他们的将军,就得顾着他们——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心里踏实,才能好好练,好好打仗。要是连自己的士兵都顾不上,还怎么带他们打胜仗?还怎么对得起他们爹娘的托付?”

魏敢点点头,心里更佩服白起了。他跟着白起三年,从新城之战到现在,白起从来都是这样,既严军纪,又重情义——打新城时,他亲自给受伤的士兵敷药;分发赏赐时,总把自己的份分给新兵;夜里巡营,记挂着士兵的鞋破没破、有没有热粥喝。这样的将军,士兵们怎么会不愿意跟着拼命?

“将军,您早点歇着吧。”魏敢收拾着案上的木牍,轻声道,“明日还要练兵器协同,您得养足精神。”白起嗯了一声,走到榻边。他解下腰间的铜剑,放在案上,剑鞘上的“白”字在陶灯光里,泛着淡淡的光。

他躺下,帐外的巡营脚步声和刁斗声渐渐远了,只有风裹着雪絮,轻轻敲打着帐幕,像母亲小时候给他扇扇子的声音。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明日演练的场景:士兵们穿着新鞋、戴着毡帽,拿着磨得锋利的长戟,举着厚实的盾牌,云梯队往上爬,盾牌队护在下面,弩箭队的箭雨压得“城头”抬不起头;周九跑得飞快,脸上带着笑,再也不用怕鞋破冻脚……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渐渐睡去。梦里,他仿佛回到了郿邑的冬天,母亲正端着一碗热粥,笑着对他说:“吾儿,快喝了粥,暖暖心,明日还要跟着你爹去田里呢……”

第三节:演武场中摹攻防

秦昭襄王十二年(前295年)11月28日,大雪,秦国关中(今陕西西安西北)秦军大营演武场。

大雪下了一夜,把演武场的冻土盖得严严实实,踩上去“咯吱”作响,像咬着冻硬的麦秆。寅时的梆子刚过,演武场四周就亮起了火把,二十多支火把插在雪地里,橙红的光在雪地上铺开,照得场中央的“城墙”格外醒目——这是工兵用松木和夯土搭的模拟城墙,高丈二,宽三丈,墙面上还钉着些削尖的竹片当“城堞”,竹片上刷了黑漆,看着像真的箭镞;墙根下堆着几捆芦苇,算是“护城河”的替身,芦苇上还洒了些水,冻成了冰,更像真的护城河;连韩军常用的“擂石”都用陶土烧制的假石块代替,块头和重量都跟真的差不多,力求和真实战场一般无二。

白起披着双层皮甲,外面罩着玄色披风,披风的边角沾了雪,像缀了层白霜。他站在演武场东侧的高台上,高台是用夯土筑的,上面铺着木板,防止打滑。手里攥着一卷木牍,是用杨木做的,上面用墨笔写着今日的演练方案:先练攻城,再练野战,最后合练协同——新城之战时,秦军就因攻城与野战部队衔接不畅,让韩军有了喘息之机,死了三十多个弟兄,这次冬训,就得把这短板补上,绝不能再让弟兄们白白送死。

“将军,各伍已集结完毕!”亲兵魏敢快步走上高台,皮甲上的雪粒蹭在台阶上,化成小水洼,他手里拿着一份名册,是各伍的签到记录,“攻城的云梯、撞车都备好了,云梯的木楔都检查过,撞车的木头上还裹了铁皮;守城的‘韩军’也选好了,是去年打过新城的老兵,都知道韩军的守城法子。”

白起点头,目光扫过演武场下的士兵——两千多号人列成十个方阵,每个方阵五十人,士兵们都披着皮甲,皮甲上落着薄雪,却没人抬手拂去。长戟斜指地面,戟尖的寒芒在火把光里闪着,连呼吸都尽量保持一致,只有偶尔的咳嗽声,被风吹散在雪地里。站在最前面的是什长李敢,他手里握着长戟,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股劲——昨日他领了赏赐的布帛,特意托人寄回家,今日练阵,想好好表现,再立个功。

“吹号,攻城演练开始!”白起的声音刚落,高台旁的亲兵就举起铜号。那铜号有两尺长,是青铜铸的,表面泛着冷光,亲兵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起来,“呜呜”的号声在关中平原上回荡,惊飞了远处麦田里的麻雀。那些麻雀原本躲在麦丛里避雪,被号声惊起,扑棱着翅膀,往南边飞去,很快就变成了小黑点。

号声未落,东侧的“攻城军”就动了——三百名士兵分成三队,一队五十人,扛着云梯往“城墙”冲,云梯有丈五长,木杆是用松木做的,结实得很;一队三十人,推着撞车对准“城门”,撞车的车头是用硬木做的,裹着铁皮,撞上去“咚咚”响;还有一队二十人,举着盾牌,在最前面挡“守城军”的“箭矢”(用芦苇杆代替,刷了黑漆,看着像真的)。

雪地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密,像鼓点敲在冻土上,震得雪粒都跳了起来。白起盯着冲在最前面的伍长李敢,李敢是他同乡的儿子,去年刚入伍,第一次参加这么正式的演练,脸冻得通红,却把盾牌举得稳稳的,芦苇杆“嗖嗖”地打在盾牌上,发出“噼啪”的响,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嘴里还喊着“跟上!别掉队!”

“好小子!”白起在心里赞了一句,可下一秒,眉头就皱了起来——有个云梯刚靠上“城墙”,上面的士兵就慌了神,脚没踩稳,差点摔下来。那士兵是个十六岁的新兵,叫陈六,家在泾阳,刚到营里半个月,没见过真战场,练阵时总有些紧张。他一慌,后面的士兵也跟着乱了阵脚,“守城军”趁机往下扔“擂石”,陶土块“砰砰”地砸在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沫,一下子就把这队攻城兵逼退了。

“停!”白起抬手,铜号声立刻停了下来。演武场瞬间安静,只有风吹过火把的“噼啪”声,还有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他走下高台,踩着积雪走到那队攻城兵面前,积雪没过脚踝,走起来有些费劲。领头的什长赵虎脸涨得通红,低着头道:“将军,是末将没教好,让士兵慌了神,耽误了演练。”

白起没骂他,而是走到陈六面前。陈六的嘴唇冻得发紫,手还在发抖,见将军过来,赶紧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将军,末将……末将不怕,就是第一次爬云梯,有点慌,没踩稳……”

白起拿起一把云梯,指了指梯阶上的凹槽:“你看,这凹槽是专门用来放脚的,深半寸,刚好能卡住鞋底。爬的时候,左脚踩实,右手抓稳梯杆,别盯着下面看——下面都是雪,越看越慌,你就盯着城头的‘城堞’,想着爬上去就能守住阵,就不慌了。”他边说边示范,粗糙的手掌握住梯杆,手指扣进梯杆的纹路里,脚稳稳地踩在凹槽里,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一半,还回头对陈六道:“你看,这样是不是稳当多了?”

陈六看着白起的动作,眼睛亮了起来。他跟着走到云梯旁,按白起说的方法试了试,左脚踩进凹槽,右手抓稳梯杆,抬头盯着城头的竹片,果然不慌了,一步一步往上爬,虽然慢,却很稳,爬到一半时,还回头对白起笑了笑。赵虎也松了口气,赶紧让其他士兵跟着学,演武场里又热闹起来,士兵们互相纠正动作,老兵还把自己的经验教给新兵,“你脚再往左边挪点”“手抓稳点,别晃”的声音,盖过了风声。

重新吹号时,攻城兵的动作明显利索多了。陈六第一个爬上“城墙”,手里的木剑(演练用,不开刃)对着“守城军”一挥,虽然没真砍到,却也有模有样,还喊着“冲啊!拿下城头!”“守城军”的老兵故意逗他,用木盾挡了一下,陈六也不慌,绕到老兵侧面,用剑戳了戳老兵的腰,惹得周围的士兵都笑了。

白起站在高台上,看着云梯上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往上爬,撞车“咚咚”地撞着“城门”,盾牌手牢牢护住身后的战友,嘴角露出了笑意——这就是他要的秦军,不光要敢冲,还要会冲,弟兄们互相帮衬,才能打胜仗。

攻城演练结束时,日头已经升到半空。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演武场上,雪地里的火把还没熄,橙红的光混着阳光,格外暖和。炊事卒推着陶车过来,陶车是两轮的,车轮用榆木做的,上面裹着铁皮,防止磨损。车上放着三个大陶瓮,每个陶瓮能装五石粥,粥里比早晨多了几块肉干——那是用羊肉做的,去年冬天冻在雪窖里,今日拿出来煮在粥里,香气飘得很远,勾得士兵们都直咽口水。

白起走到士兵中间,和他们一起蹲在雪地里喝粥。雪地里的寒气透过粗布裤子传上来,却抵不过粥的暖意。陈六捧着陶碗,凑到白起身边,脸上满是兴奋:“将军,刚才您教俺的爬云梯法子,真好用!下次真攻城,俺肯定能第一个爬上去,立个功,让俺爹娘也高兴高兴!”

白起笑着点头,把自己碗里的肉干分给陈六一半——那肉干是用盐腌过的,带着点咸香:“好好练,以后有的是机会立功。不过记住,立功要紧,保住性命更要紧——你爹娘还等着你来家呢,要是你伤了,他们该多担心?”

陈六眼眶有点红,用力点头:“末将记住了!以后练阵一定小心,不光自己小心,还会提醒伍里的弟兄!”周围的士兵也跟着笑,雪地里的暖意,比粥还暖。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些,开始练野战。演武场中间画着两条线,左边是“秦军”,右边是“韩军”,双方各出五百人,模拟野外遭遇战。白起把士兵分成两队,一队由老兵王二带领,扮“韩军”,用韩军常用的“方阵”——韩军的方阵讲究整齐,士兵们肩并肩,长戟朝前,冲击力强,但转身慢;另一队由什长李敢带领,扮“秦军”,用秦军的“锐士阵”——锐士阵灵活,士兵们分成三队,一队在前,两队在侧,能攻能守。

“记住,韩军的方阵像块硬石头,正面撞不过,咱就绕到侧面。”白起在战前叮嘱李敢,手指在雪地上画着阵形,雪地里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先用弓箭骚扰,射他们的腿——他们方阵密,腿露在外面,射中了就走不动,方阵就乱了。然后右翼的士兵往后退,引他们过来,左翼的士兵绕到他们身后,把方阵拦成两段,他们就没辙了。”

李敢点头,握紧手里的长戟,戟杆上的纹路被他抓得发白:“末将明白!一定按将军说的来,绝不让弟兄们白出力!”

号声响起,野战演练开始。“韩军”的方阵整齐地往前冲,士兵们喊着“杀!”的口号,脚步声震得雪粒都跳了起来;“秦军”这边,弓箭手拉满弓,芦苇杆“嗖嗖”地射向“韩军”,右翼的士兵故意往后退了几步,装作打不过的样子。王二果然上当,他是老兵,知道韩军的方阵就怕被绕后,可看到“秦军”后退,还是忍不住指挥“韩军”往右翼冲,想趁机突破。

“就是现在!”白起在高台上喊了一声,声音洪亮,连远处的士兵都能听到。李敢立刻挥手,左翼的士兵绕到“韩军”身后,长戟一横,就把“韩军”的方阵拦成了两段。“韩军”一下子乱了阵脚,想转身,可方阵太大,士兵们挤在一起,根本转不过来,有的还被自己人的长戟戳到了腿,疼得龇牙咧嘴。很快,“韩军”就有一半人举起木剑,喊着“投降!”

“停!”白起喊停时,“韩军”已经“投降”了大半。王二走过来,挠了挠头,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将军,您这法子真绝,末将这方阵,还没发挥作用就被围了——下次再扮韩军,末将一定小心,不轻易上当!”

白起笑着拍他的肩:“不是法子绝,是你们太急了。战场上学问多着呢,不光要会冲,还要会看,看敌军的弱点,看弟兄们的位置,这样才能赢。下次演练,你再扮韩军,咱们再试试。”

夕阳西下时,演练终于结束。士兵们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却没人抱怨,反而围着白起,问下次演练什么时候。“明日练协同,攻城和野战一起上,更有意思。”白起笑着说,士兵们听了,都欢呼起来,连疲惫都忘了。

回到帐篷,魏敢端来热汤,汤里煮着粟米和野菜,还放了点盐,暖身子。白起喝着汤,想起白天演练的场景,拿起笔,在木牍上写道:“今日攻城、野战演练,士兵协同渐熟,新兵陈六进步显著,李敢指挥得当。需继续加强侧翼包抄战术训练,明日合练协同,重点练攻城与野战的衔接,避免新城之战的失误……”写完,他把木牍交给魏敢:“明日交给各什长,让他们照着练,有不懂的,让他们来问我。”

魏敢接过木牍,忍不住道:“将军,您今日教陈六爬云梯,又跟士兵一起喝粥,他们现在都把您当亲人呢!刚才还有士兵跟我说,跟着将军练阵,再苦也愿意。”

白起放下汤碗,目光望向帐外的雪,雪地里的火把还亮着,那是巡营士兵的光:“我是他们的将军,不光要教他们打仗,还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能活命,能立功,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这样,他们才愿意跟着我拼命,才愿意为大秦拼命。”

魏敢点点头,退了出去。白起坐在案前,拿起那卷《孙子兵法》,借着陶灯的光,翻到“上下同欲者胜”那一页,手指在上面摩挲着——竹片的纹路硌着指尖,像弟兄们的手。他要的,就是“上下同欲”,弟兄们一条心,这样的秦军,才能打败六国,为大秦东出,铺平道路。

第四节:军法堂前明奖惩

秦昭襄王十二年(前295年)12月3日,冬至前,秦国关中(今陕西西安西北)秦军大营军法堂。

冬至前的风,比往常更冷些,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连军法堂的木梁都被吹得“呜呜”响。军法堂外的旗杆上,玄色的秦军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旗面上的“秦”字被冻得发硬,红漆都有些开裂,却依旧醒目。堂内,二十个什长和三百名士兵列成两排,手里握着长戟,腰杆挺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今日是军法堂议事的日子,要宣布近期的奖惩名单,这是秦军的规矩,也是白起整训的重要一环,没人敢怠慢。

军法堂是用松木搭建的,屋顶铺着茅草,墙壁是夯土的,里面砌了火塘,塘里的炭火还燃着,冒着微弱的热气,却抵不过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寒风。堂中央摆着一张木案,是用梨木做的,表面打磨得光滑,案上放着三卷竹简:一卷是立功士兵的名单,用红漆标了名字;一卷是违纪士兵的记录,用黑漆写的,看着有些严肃;还有一卷是《秦律・军律》,是从咸阳郡府抄录的,竹片更厚,用熟牛皮绳编着,显得格外庄重。

军法官张平穿着黑色的官服,那是军法官的制式服装,腰间系着铜印,印上刻着“军正”二字。他站在案旁,手里拿着木杖,是用柳木做的,顶端包着铜皮,目光扫过堂内的士兵,声音洪亮,像撞在铜钟上:“今日军法堂议事,先宣奖励,再处违纪。所有人都要听仔细,记在心里——秦军的规矩,赏罚分明,立了功,朝廷不会亏了你们;犯了错,军法也不会饶了你们!”

白起坐在木案后的席上,披着双层皮甲,玄色披风搭在肩上,披风的边角扫过地面,带起一点灰尘。他没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堂内的士兵,这些士兵,有的是去年新城之战的老兵,脸上带着伤疤,眼神坚定;有的是刚入伍的新兵,脸上还带着稚气,却也挺直了腰板。他们的脸上,有期待,有紧张,也有敬畏——他要的,就是这份敬畏,敬畏军法,才能遵守军法,才能在战场上活命。

“先宣奖励!”张平展开第一卷竹简,清了清嗓子,竹简在他手里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响,“什长李敢,带领所属伍在昨日野战演练中,率先突破‘韩军’方阵,指挥得当,赏布帛二匹、酒一坛——布帛是咸阳织的,酒是栎阳酿的,都是好东西;伍长陈六,在攻城演练中表现突出,第一个爬上‘城墙’,进步显著,赏钱五百、麦饼十块——钱是秦半两,麦饼是炊事营刚烤的,香得很;还有什长王二,扮‘韩军’时尽职尽责,让弟兄们练得扎实,赏粟米一石……”

一个个名字从张平嘴里念出来,被点到名的士兵都躬身行礼,脸上满是自豪。李敢走上前,接过张平递来的布帛和酒——布帛是玄色的,又厚又软,酒坛是陶制的,上面印着“栎阳酒坊”的字样,他转身对着白起躬身,声音洪亮:“谢将军!谢朝廷!末将以后一定更努力,带好伍里的弟兄,为大秦立功,为将军争光!”

白起点头,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好好干,你的本事,不止这点功劳。以后打仗,还得靠你们这些什长带弟兄们冲,别让弟兄们失望。”李敢用力点头,捧着布帛和酒,回到队列里,周围的士兵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奖励宣完,堂内的气氛稍微轻松了些,士兵们脸上都带着笑,有的还悄悄议论着“下次我也要立功”。可很快,张平展开第二卷竹简,气氛又紧张起来,火塘里的炭火“噼啪”响了一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接下来,处置违纪!”张平的声音比刚才严厉些,手里的木杖在案上敲了敲,发出“笃”的响,“什长赵四,昨日演练时,擅离岗位,去炊事营拿麦饼——演练是大事,你作为什长,却自己先离岗,按军法,鞭笞二十;士兵周八,在烽燧点值守时打瞌睡,差点误了时辰——烽燧是秦军的眼,眼要是闭了,敌军来了都不知道,按军法,罚做苦役十日,去工兵营帮忙刨冻土;还有伍长孙七,所属伍有士兵私藏兵器,他知情不报,按什伍连坐,鞭笞十下——什伍连坐是秦军的规矩,弟兄们要互相监督,不能藏着掖着!”

被点到名的三人立刻跪了下来,头低得几乎碰到地面,声音带着愧疚:“末将知错,愿受军法处置!绝无半句怨言!”赵四的脸涨得通红,他是老兵,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块麦饼犯错;周八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知道烽燧的重要性,心里后悔得不行;孙七也没辩解,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他确实知道伍里的士兵私藏了小刀,却没说,觉得不是大事。

张平刚要下令让士兵行刑,堂下突然有个士兵小声嘀咕:“不就是拿块麦饼、打个瞌睡吗?至于这么重的罚?鞭笞二十,得疼好几天,还怎么练阵?”

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军法堂里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士兵身上——这是个刚入伍的新兵,叫吴九,家在长安城外的吴家村,刚到营里一个月,还不太懂秦军的规矩,脸上满是不服气,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听到。

张平皱起眉,手里的木杖握得更紧了,刚要开口斥责,白起却抬手制止了他。白起站起身,走到吴九面前,脚步很轻,却让整个军法堂都安静了下来。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吴九,没有生气,只是问:“你觉得,拿块麦饼、打个瞌睡,不算大事?”

吴九点点头,又赶紧摇头,声音有点发颤,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末将……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鞭笞、苦役,太严了。赵什长拿块麦饼,也是饿了;周八打瞌睡,也是夜里冷,熬不住……”

白起没打断他,等他说完,才走到堂外,指着远处的烽燧点——烽燧点在大营的东边,地势高,能看到远处的官道,此刻烽燧上的烟还没熄,像一根黑色的柱子。他问吴九:“你知道那烽燧点是干什么的吗?去年新城之战前,韩军的探子就是从那条官道来的,一共五个人,想摸进大营探消息。若不是烽燧卒郑六及时点燃烽燧,秦军早就遭了埋伏,死的人,能装满整个演武场——你说,烽燧卒打瞌睡,是小事吗?”

吴九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他想起入伍时,老兵跟他说过新城之战的事,知道那次差点出大错,心里的不服气少了些。

白起又转身走进堂内,指着案上的一块麦饼——那是炊事营送来的,还热着,是给士兵们留的。他接着道:“你觉得拿块麦饼不算大事,可你知道,秦军的粮,是百姓种的粟、织的布换的吗?关中的百姓,去年秋收时,自己都舍不得吃新粟,却把最好的粟米交给官府,运到军营来——他们盼着咱们能打胜仗,守住家园。一个人私拿一块麦饼,一千个人就是一千块,这些粮,够前线的士兵吃三天。要是每个人都像赵四这样,私拿军粮,到了战场上,粮不够吃,弟兄们饿肚子,还怎么打仗?还怎么守住阵?”

吴九“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掉了下来,滴在地上,很快就冻成了小冰粒:“将军,末将知错了!末将再也不敢这么想了!末将现在才知道,赵什长和周八犯的错,不是小事,是会害了弟兄们的大事!”

白起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手上的温度透过粗布传过来,暖得吴九心里发颤:“我不是要罚你们,是要让你们记住,军法不是用来害人的,是用来保你们性命的——在战场上,一点小小的疏忽,就能让你们丢了命,让整个伍、整个什的兄弟都跟着遭殃。今日罚他们,是让他们记住教训,下次不再犯,也是让你们都明白,秦军的规矩,不能破。”

堂内的士兵都低下头,没人再说话。刚才还有点不服气的士兵,此刻也挺直了腰板,目光坚定——他们终于明白,将军严军纪,不是为了罚,是为了他们好,是为了让他们都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

张平看着这一幕,心里佩服得不行——白起不光懂打仗,更懂怎么让士兵心服口服。他走上前,对跪着的三人道:“按军法处置,行刑!”

两个士兵抬着刑杖走过来,刑杖是用荆条做的,去皮后打磨得光滑,不会划伤皮肤,却足够疼。赵四被按在地上,刑杖“啪啪”地落在他的背上,他疼得龇牙咧嘴,却没喊一声,只是咬着牙,心里想着“下次再也不敢了”。周八和孙七也依次受刑,刑杖落下的声音,在军法堂里回荡,却没人敢皱眉——他们知道,这是军法,是秦军的规矩,也是他们的保命符。

赵四被鞭笞二十后,背上红了一片,却还是挣扎着站起来,躬身道:“谢将军手下留情!末将以后再也不敢擅离岗位了!末将一定带好伍里的弟兄,遵守军纪,好好练阵!”

处置完违纪士兵,白起走到堂中央,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洪亮,像撞在军法堂的木梁上:“今日的奖惩,不是结束,是开始。往后,谁立了功,我白起绝不亏待,朝廷也不会亏待;谁犯了错,军法也绝不姑息——我要的秦军,是令行禁止的锐士,不是松散的乌合之众!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打胜仗,才能让家里的爹娘放心,才能为大秦东出,闯出一条路来!”

士兵们齐声应道:“喏!末将遵命!誓死追随将军!为大秦效力!”声音洪亮,震得军法堂的茅草都簌簌往下掉。白起点点头,心里踏实得很——这军法堂没白开,士兵们不仅怕了军法,更懂了军法,以后整训,肯定会更顺利。

散会后,张平跟着白起回到帐篷,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是接下来的整训计划:“将军,您刚才对吴九说的话,真是说到士兵心里去了——以前军法处置,总有人不服,觉得将军太严,现在,没人敢不服了。”

白起接过竹简,翻了翻,上面写着明日要练的协同战术,还有士兵的装备更换计划:“军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光靠罚,只能让士兵怕;要让他们懂,才能让他们服——这样,军纪才能真正立起来,弟兄们才能一条心。”

张平点头,又道:“对了,将军,昨日军需处送来消息,新的皮甲和长戟到了,都是咸阳工官造的,比旧的结实,要不要给士兵们换上?”

白起点头,眼睛亮了起来——新装备能让士兵们更有底气:“明日就换,让士兵们穿着新装备演练,也让他们知道,大秦不会亏待他们——他们好好练,大秦就给他们最好的装备,让他们在战场上,能多一分胜算,能多一分活着回来的希望。”

张平退出去后,白起坐在案前,拿起那卷《秦律・军律》,借着陶灯的光,翻到“什伍连坐”那一页。竹片上的字是用朱砂写的,格外醒目,他手指在上面摩挲着,心里想着——秦军的强大,离不开严明的军法,可他更知道,军法的根本,是让士兵明白,他们不是为了将军打仗,不是为了秦国打仗,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能让家里的爹娘过上安稳日子——这样,他们才能真正为大秦拼命,才能真正成为锐士。

帐外的风还在刮,军法堂外的旗帜还在响。白起放下竹简,目光望向远处的郿邑方向——还有半个月就是冬至了,不知道家里的母亲,有没有收到他之前托人送的棉衣和钱。他拿起笔,想写封家书,可刚落笔,又想起明日还要给士兵换装备、练协同,只好把笔放下,心里想着,等冬训结束,一定要给家里写封信,报个平安,告诉母亲,他在军营里很好,弟兄们都很齐心,很快就能为大秦立战功了。

第五节:冬至合练验锋芒

秦昭襄王十二年(前295年)12月22日,冬至,秦国关中(今陕西西安西北)秦军大营。

天还未亮,炊事营的烟囱就冒起了滚滚浓烟,比往日粗了三倍。老周正指挥着炊事卒往陶瓮里倾倒赤豆,豆子是昨日从粮囤新搬的,饱满得很,在陶瓮里滚动时发出“哗啦啦”的响。旁边的大铁釜里煮着羊胛骨,骨髓的香气混着赤豆的甜香,飘遍了整个大营,连最冷的西北角都暖烘烘的。

“将军,按老规矩,今日每个士兵一碗赤豆粥,两块羊骨!”老周见白起过来,用布擦了擦手上的水汽,指着陶瓮笑道,“军需处昨日特意送了新磨的糖霜,掺在粥里,甜得能暖到心里去——冬至吃赤豆,驱寒辟邪,保弟兄们来年平平安安!”

白起点头,目光落在旁边码放整齐的新皮甲上——这是昨日傍晚刚分发到各伍的,甲片用咸阳工官特制的熟牛皮鞣制,边缘包着铜边,比旧甲轻了三成,却更结实。“粥里多放些肉干,今日有合练,耗体力。”他伸手掂了掂旁边的新长戟,戟杆是用秦岭松木做的,裹着防滑的麻线,“新装备都分发到位了?”

“回将军,昨晚各什长都来领了,连新兵吴九都换上新甲了,乐得嘴都合不拢!”老周往粥里撒着糖霜,白花花的粉末落在红色的豆粥上,像落了层雪,“不过王二那什的弩兵说,新弩的机括太紧,得用热水泡过才能灵活转动。”

白起刚要回话,东边的烽燧突然亮起了红光,紧接着,“咚!咚!咚!”的梆子声急促地响了起来,比平日紧了三倍。他脸色一变,转身就往演武场走,披风在雪地上扫出一道浅痕:“魏敢!吹号集合!各伍按实战阵型列队!”

铜号声划破了冬至的宁静,比往日尖锐急促。士兵们刚领到热粥和羊骨,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听到号声立刻扔下碗筷,抓起身边的兵器就往演武场跑。新皮甲在雪地上碰撞,发出“甲甲”的脆响,却没人敢放慢脚步——烽燧连响三通,是敌军偷袭的警报。

白起站在高台上,看着士兵们在雪地里快速列队,心里暗暗点头。李敢的锐士阵已经列好了前三排,士兵们半蹲着身子,长戟斜指前方,新戟的寒芒在晨光里闪得人睁不开眼;陈六带着云梯队守在西侧,每个士兵都背着新制的折叠云梯,竹制的梯阶在雪地里泛着青光;王二的弩兵队最是迅速,三百张弩已经架起,弩机上的铜饰在朝阳下亮得刺眼,只是有几个新兵还在呵着白气搓手——新弩的机括果然如老周所说,冻得有些发僵。

“报——”一个烽燧卒连滚带爬地冲上高台,皮帽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将军!东、东边十里发现韩军骑兵,约有五百人,正往大营冲来!”

白起接过烽燧卒递来的令牌,令牌是玄色的,上面刻着“急”字,边缘还沾着霜花。他转身对魏敢道:“按第三套预案行事!左军李敢部正面迎敌,右军王二部用弩箭压制,云梯队随我抄后路——记住,留三十个活口!”

“喏!”魏敢刚要下去传令,却被白起拉住。白起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几块烤热的麦饼,塞到烽燧卒手里:“跑了这么远,先垫垫肚子。”烽燧卒愣了一下,眼眶一热,抓起麦饼就往嘴里塞,饼渣掉在雪地上,很快被他的脚印盖住。

号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不同的节奏——短音是进攻,长音是包抄。李敢第一个冲了出去,新皮甲在雪地里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他大喊着“跟我来!”,锐士阵的士兵们紧随其后,长戟组成的铁墙在雪地上推进,积雪被踏得“咯吱”作响。

王二的弩兵队已经解决了机括问题——他们往弩机上浇了点热水,水汽腾腾地冒起来,冻住的部件立刻灵活了。“放!”王二一声令下,三百支弩箭“嗖嗖”地射向天空,在朝阳下划出一道弧线,落在“韩军”(由老兵假扮)冲锋的路线上,积雪被射得飞溅起来,像突然绽开的白花。

白起带着云梯队从西侧包抄,踩着厚厚的积雪往高地爬。陈六的新云梯派上了用场,折叠的竹梯展开后有丈余长,轻得一个人就能扛起。他第一个爬上土坡,新长戟往雪地里一插,借力翻了上去,动作比上月演练时利落了十倍。“将军,这边!”他回头大喊,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了雾。

战斗进行得很快。李敢的锐士阵像把锋利的刀,从正面剖开了“韩军”的阵型;王二的弩兵队交替射击,箭雨一波接一波,逼得“韩军”抬不起头;白起带领的云梯队从后方突袭时,“韩军”已经乱了阵脚,有的想往后退,却被积雪滑倒,新皮甲在雪地上蹭出一道道黑痕。

新兵吴九表现得格外勇猛。他手里的新戟舞得虎虎生风,虽然招式还不太熟练,却精准地挑落了两个“韩军”的头盔。上次在军法堂被白起教导后,他像变了个人,不仅熟记军法,练阵也格外卖力,腰间的令旗包得严严实实,生怕被雪打湿。

“停!”当最后一个“韩军”扔下兵器时,白起吹响了金钲。铜钲的声音在雪地里传得很远,士兵们立刻停了手,虽然个个都满头大汗,新皮甲却依旧穿戴整齐——军法堂的惩戒没白受,没人敢在战场上懈怠。

李敢押着“俘虏”过来,脸上沾着雪沫子,却笑得灿烂:“将军,三百‘韩军’,活捉四十二人,超额完成任务!”他身上的新皮甲挡了三记模拟箭矢,甲片凹了几个小坑,却没裂开,“这新甲真结实!比旧甲强十倍!”

白起没看俘虏,而是走到一个捂着胳膊的士兵身边。这是吴九,刚才冲锋时被“韩军”的木剑划到了,虽然没破皮,却红了一大片。白起解开自己的披风,撕下一角给他裹上——新披风比旧的更厚实,羊毛蹭在皮肤上暖烘烘的。“下次记住护住要害,新甲虽好,也不能硬抗。”

吴九脸一红,赶紧点头:“末将记住了!谢谢将军!”他裹着带着将军体温的披风,感觉胳膊都不疼了。

合练结束时,日头已经升到正中。炊事卒推着热粥过来,这次的粥里除了赤豆,还多了羊肉——老周特意留的,用雪窖里冻着的羊肉煮的,香得士兵们直咂嘴。白起和士兵们一起蹲在雪地里喝粥,新皮甲上的雪化成水,顺着甲片往下滴,却没人觉得冷。

“今日合练,总体不错,但有三处不足。”白起喝了口粥,指着雪地上的痕迹道,“第一,弩兵队换箭太慢,刚才若真是实战,早被敌军冲阵了;第二,云梯队爬坡时间距太大,容易被分割;第三,”他看向李敢,“锐士阵冲锋时忘了留预备队,万一被包抄怎么办?”

李敢脸一红,放下粥碗道:“将军说得是!末将下次一定注意!”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木牍,把白起的话记了下来,木牍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都是这段时间练阵的心得。

王二也跟着点头:“新弩是好用,就是换箭时总怕冻手,动作慢了——末将回去就让弟兄们练换箭,哪怕冻掉手指也要练熟!”

白起笑着摆摆手,把自己碗里的羊肉分给陈六和吴九:“冬至日,咱们也学学百姓家,吃顿好的。不过记住,今日的不足,明日卯时接着练,谁也不许偷懒!”

士兵们齐声应道:“喏!”声音响亮,震得树上的积雪都掉了下来,落在热粥里,“滋啦”一声化成了水。

回到军帐时,魏敢正拿着布擦拭新缴获的“韩军”旗帜——其实是秦军自己做的假旗帜,上面用黑漆画着韩军的标志。“将军,今日合练,新兵们进步真快,尤其是吴九,上次在军法堂还不服气,这次冲锋最勇猛。”

白起点头,拿起案上的《孙子兵法》,翻到“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那一页,用朱砂笔在旁边批注:“冬至冻地作战,需牢记三事:弩箭防冻、梯阶防滑、阵型留余。”写完,他抬头望向窗外,士兵们正在雪地里擦拭兵器,新长戟的寒芒在夕阳下连成一片,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帐外传来士兵们的歌声,是关中的民谣,调子简单却有力:“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歌声混着风雪声,飘得很远。白起想起母亲做的赤豆粥,想起新城之战牺牲的弟兄,想起军法堂上士兵们坚定的眼神,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冬训还没结束,但他知道,他的士兵们已经磨砺出了锋芒。等到来年开春,这支经过严冬考验的秦军,定能像新铸的长戟一样,刺穿六国的防线,为大秦东出,开辟一条血路。而他白起,将带着这些大秦的儿郎,在战场上续写属于秦军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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