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山大营前所未有的热闹与喧嚣。
随着新兵的加入,卫行义军大营已经超三千人众,新建的营棚区,往来干活搭建工事的士兵川流不息,人声鼎沸。整个营地仿佛一个巨大而亢奋的蜂巢,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和力量感。
与士兵们的振奋心情不同,卫行现在心情十分沉重,军粮。
中军帐内那张简陋的木案之上,放着几卷写得密密麻麻的军需账册。
“统领,这是最新的粮秣册录。”卫子安翻开账册,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和清晰的算筹标记,记录着一切,“吴大师此番带回一千三百余人,加之陆续来投者,营中总人数已达三千四百二十七口。按现行最低口粮标准,每日需耗粮四十八石。现存粮七千三百石,盐一百二十石。若只出不进,粮可支一百五十日,盐不足百日。”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尚未计入近百匹战马所需的精料、神机营试验火药的耗损、以及伤病员的额外补给。若算上这些,支撑时日,恐需再减三成。”
“周边县乡购粮情况如何?”卫行沉声问道。
“已竭尽全力多方筹措。”卫子安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无奈,“海丰、归善、乃至稍远的龙川,周边村寨历经战乱,本身余粮就极其有限。近日因我等大量购入,粮价已飞涨数成,且多有价无市。元军细作似乎有所察觉,在各处要道加强了巡查盘问,大规模购粮极易暴露目标,引来围剿。小批量、零散购入,对于我等如今规模,实在是杯水车薪,难解根本之渴。我们不能指望靠买粮来养活一支大军。”
一直旁听的吴和尚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捻动着佛珠:“阿弥陀佛。贫僧此次外出招募,一路行来,亦深感民间之困顿凋敝。连续战乱,壮丁被掳,田地荒芜,秋收未尽如人意,许多百姓家徒四壁,自身尚且无隔夜之粮,以草根树皮度日者亦不鲜见。向他们购粮,实在于心难安,亦难以如愿。”
“节流之事,子安你全权负责。”卫行打破了沉默,他看向自己的族弟,“即刻重新核定口粮配给。战兵、斥候、工匠等核心人员,口粮足额。其余辅兵、家眷,酌情削减,以野菜、菌菇、橡实等杂物补充。此事,你需与赵茹姑娘商议,由她麾下的执律官向各队宣讲清楚,如今节俭,是为了日后能吃饱饭打胜仗,以免动摇军心。”
卫子安与一旁的赵茹对视一眼,齐齐领命:“属下明白。”
“但节流非长久之计,根本在于开源。”卫行目光转向帐下诸将,“我等不能坐等粮尽,必须主动出击!”
“黄槐!”
“末将在!”
“你从步兵军中挑选悍勇猎手,再请蓝大山都头调拨熟悉山林的畲族弟兄,组成猎队,深入大山!所得兽肉,就地腌制熏干,补充军需。但切记,不可与山民争利,坏了规矩!”
黄槐咧嘴一笑:“统领放心,山里的规矩,俺懂!”
“杨顺!”
“属下在!”
“你的斥候营,即刻全力探查周边元军的运粮路线!无论大小,但凡有机会,便报上来!积少成多,以战养战!同时,给我盯死元军占领的各处官仓、大户粮囤,我要知道里面的一粒一毫!”
杨顺目光锐利:“遵命!定叫鞑子的粮仓变成我们的粮仓!”
“大师,”卫行最后转向吴和尚,“还需您再辛苦一趟。扮作游方僧人,前往远地,寻那些心向我朝的乡绅大户,不必强求,以赊购、换购为主,打通一条长远的输血之路。”
吴和尚双手合十:“为义军生计,贫僧义不容辞。”
“此外,”卫行补充道,“传令石安,命工兵营于营地周边开辟菜园,抢种冬菜。再传令陈令,命军械营改进渔猎工具,打造强弩大鱼叉,设置大型陷阱,务求物尽其用!”
一条条命令清晰发出,众人领命而去,脚步匆匆。
卫行独自一人在帐内思索。军队的扩张使得任何静态的储备都显得不足,今晚下达的这些措施,是为了开辟新的源头。最终,要么从敌人手中持续地夺取,要么拥有一块稳固的根据地自我生产,才能彻底解决这支军队的生存问题。
他走出营帐,一阵秋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凉意。一场围绕粮食的、更为复杂和长期的斗争,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