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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沪城初夏的夜晚,霓虹璀璨,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花的甜香。臻越大厦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星河般的城市灯火。室内气氛却有些凝滞。

秦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沉静地看着平板电脑上那张被放大的、像素有些模糊的照片——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迈巴赫内,她正侧身吻着副驾驶座上苏晚晴的唇。角度刁钻,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两人之间那份不容错辨的亲昵与爱意。照片右下角的水印,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狗仔工作室。

公关总监林薇站在桌前,神色凝重,语速飞快:“秦总,消息已经在几个八卦论坛发酵了,虽然还没上主流媒体,但热度在攀升。我们的建议是:第一时间发布严正声明,指出照片存在明显拼接和光影处理痕迹,系恶意伪造,将追究相关工作室的法律责任!同时启动舆情监控,引导舆论关注我们下周即将发布的‘星链’公益教育计划……”

林薇的方案是业内最标准也最稳妥的危机公关流程。否认、转移视线、法律威慑。尤其是在秦臻这样一位女性科技领袖身上,任何私生活,尤其是涉及同性关系的绯闻,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击她个人能力、企业形象乃至道德水准的武器。

秦臻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落在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上。照片是真的。那是昨晚,她们看完一场音乐剧回家,在车库停好车后,苏晚晴为她整理歪掉的衣领时,她情难自禁的一个吻。她记得苏晚晴唇瓣柔软的触感,记得她眼中瞬间漾开的温柔笑意。

“声明稿拟好了吗?”秦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在这里。”林薇立刻递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措辞严厉,逻辑清晰,完全否认照片真实性。

秦臻接过文件,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切割真相的文字。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将文件轻轻放回桌上。

“按你的方案,准备声明。”秦臻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发布会,我自己去。”

林薇一愣,有些不解:“秦总,这种场合您亲自出面回应,反而会……”

“按我说的做。”秦臻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林薇从未见过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两天后,“臻越科技”关于“星链”公益教育计划的发布会现场,座无虚席。镁光灯闪烁,记者们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计划发布环节顺利进行,秦臻以她一贯的冷静、精准和极具前瞻性的视野,阐述了臻越科技如何利用自身技术优势,弥合教育资源鸿沟的宏伟蓝图。现场反响热烈。

就在发布会即将进入尾声,主持人准备宣布结束时,一个尖锐的问题如同投石入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秦总!我是《星闻速递》的记者!我们收到爆料,您与一位神秘女子关系亲密,甚至有地下停车场的亲密照片流出!请问您对此作何回应?照片是真的吗?您是否如外界传闻所说,是同性恋者?”

现场瞬间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那个穿着剪裁利落白色西装套裙、气场强大的女人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薇在台下脸色煞白,手心全是汗。她紧张地盯着秦臻,等待着那句预演好的、冰冷的“照片系伪造”的声明。

秦臻站在演讲台后,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愠怒,甚至没有一丝慌乱。她平静地看向那个提问的记者,目光深邃而坦荡。

沉默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秦臻拿起话筒,清冽而沉稳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会场,清晰得如同冰玉相击:

“那张照片,是真的。”

全场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镜头疯狂地对准秦臻的脸,试图捕捉她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林薇几乎要晕过去。

秦臻的目光扫过台下震惊、好奇、审视、甚至带着一丝鄙夷的无数张面孔,她微微挺直了背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照片里的另一位女士,是我的爱人。我们相识于微时,彼时我身无分文,前途未卜。她是我灰暗岁月里唯一的光,是我灵感的源泉,也是我一路走到今天,最坚实的后盾和归途。她是我唯一的初恋,也将是我此生唯一的伴侣,是我决定相守一生的人。”

她顿了顿,没有回避任何目光,继续说道:

“今天,我站在这里,并非为了解释我的私人感情。臻越科技今天发布的是关乎千万学子未来的‘星链’计划,这才是值得诸位聚焦的议题。然而,这张照片引发的关注,却让我不得不思考一个更普遍的问题。”

她的语气变得沉凝而犀利:

“为什么?为什么一位女性企业家,她的成就、她的创新、她对社会的贡献,往往不及她的私生活更能引发公众的‘兴趣’?为什么在座的诸位,以及镜头背后的无数人,对一个女性领导者的婚恋状况的关注度,远远超过了她在专业领域创造的巨大价值?”

秦臻的目光扫过台下,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

“因为在我们的社会潜意识里,对女性,尤其是成功女性的评判体系,依然附加着额外的、苛刻的‘道德’和‘私德’标准。一个男性企业家若有类似新闻,可能被轻描淡写为‘风流韵事’,甚至成为某种谈资。而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女性身上,却可能演变为对其能力、信誉乃至人格的全面质疑和贬低!这种双标,无处不在,却鲜少被正视!”

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我想请问大家,也请问我自己:我们关注一位女性领袖,究竟应该关注什么?是她如何带领团队攻克技术难关?是她如何创造就业、推动行业发展?是她如何回馈社会、践行企业责任?还是她的性取向、她的伴侣、她关起门来的生活?”

她停顿了一下,会场鸦雀无声。

“臻越科技走到今天,靠的是过硬的技术、创新的理念和对社会价值的坚守,而非创始人的私生活。我恳请诸位,将你们的镜头和笔触,更多地对准我们的产品、我们的技术、我们的公益项目,对准我们为社会创造的实实在在的价值!至于我的爱人,她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是我勇气的来源,但请允许我们保留这份属于私人领域的宁静和美好。”

最后,秦臻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带着暖意的笑容。这笑容冲淡了她话语中的犀利,增添了一份动人的真诚:

“爱一个人,被一个人深爱,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是一种难得的运气。我很感激命运,让我成为了一个在‘爱’这件事上,运气很好的人。谢谢大家。”

话音落下,会场陷入了几秒钟的绝对寂静。

随即,掌声如同潮水般爆发出来!起初是零星的、试探的,迅速汇聚成一片热烈而持久的声浪!许多在场的女性记者、企业家、员工,眼中甚至闪烁着感动的泪光。秦臻这番不卑不亢、直面问题核心、同时为女性发声的坦荡回应,不仅没有损害她的形象,反而以强大的逻辑、深度的思考和真挚的情感,赢得了更广泛的尊重和支持!

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但这一次,镜头聚焦的,是台上那个坦荡认爱、呼吁关注女性真正价值、光芒四射的科技领袖——秦臻。而她口中那位“唯一的爱人”,此刻或许正在某个角落看着直播,早已泪流满面。

发布会现场的掌声与喧嚣,仿佛还隔着屏幕在耳边回响。秦臻关掉车内的新闻重播,将那份属于公众的沸腾与赞誉隔绝在外。黑色的迈巴赫平稳地驶入地下车库,熟悉的寂静和微凉的空气包裹上来。

电梯无声上行。秦臻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发布会上的镇定自若、逻辑缜密、掷地有声,此刻都化作了归巢前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不知道苏晚晴有没有看直播,看了多少,又……会是什么反应。那张被拍到的照片,那段未经事先沟通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公开告白……她会生气吗?会觉得被冒犯吗?

电梯“叮”一声抵达顶层。秦臻深吸一口气,用指纹解锁了家门。

预想中的寂静或质问没有出现。

一股温暖而熟悉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是清炖鸡汤的鲜醇,混合着一点葱花的清香。玄关暖黄的感应灯亮着,映出苏晚晴那双常穿的、舒适的米白色居家拖鞋,整齐地摆放在换鞋凳旁。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电视屏幕是暗着的。

秦臻的心微微一定,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温热的木地板上,循着香气走向厨房。

开放式厨房的暖光下,苏晚晴背对着门口,正站在灶台前。她穿着柔软的浅灰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汤,她手里拿着汤勺,似乎在专注地撇去浮沫。暖黄的灯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安静而温暖。

秦臻没有出声,只是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这个背影。发布会上的所有喧嚣、压力、闪光灯,在这一刻都被这方寸间的暖意和安宁洗涤干净。

苏晚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头。她放下汤勺,关了火,动作依旧从容。

然后,她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秦臻看到了苏晚晴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那双清澈眼眸里尚未完全褪去的水光。显然,她看完了全程。

空气安静了几秒。

苏晚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深深地望着秦臻。那目光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翻涌——震惊、心疼、难以言喻的感动,还有一丝……终于被阳光照耀、驱散所有阴霾后的释然与明亮。

秦臻的心被那目光中的水光狠狠揪了一下。她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试探:“晚晴,我……”

话未说完,苏晚晴却突然动了。

她没有扑过来拥抱,也没有激动的言语。她只是快步走到秦臻面前,在秦臻略带错愕的目光中,踮起脚尖,伸出手臂,用力地、紧紧地环住了秦臻的腰,将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这是一个无声的、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的拥抱。

秦臻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所有的不安和紧张烟消云散。她立刻收拢手臂,将苏晚晴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苏晚晴发间熟悉的橙花清香,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能感觉到苏晚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埋在她颈窝的脸颊一片湿热。

“傻瓜……”苏晚晴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从秦臻颈窝里传来,带着嗔怪,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谁让你……谁让你在那种地方说那些话的……压力多大啊……那些人……”

秦臻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收紧了手臂,轻轻抚摸着苏晚晴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因为是真的。因为你值得。因为……我不想再躲躲藏藏了。”她顿了顿,声音更轻,“而且,我说过,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不是你的愿望吗?”

苏晚晴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更紧地抱住了秦臻,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她的骨血里。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哽咽声清晰地传到秦臻耳中。

秦臻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说更多安慰的话。她只是更紧地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尽了委屈终于回到安全港湾的孩子。客厅里只有落地钟规律的滴答声,和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晴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她抬起头,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像只委屈的小兔子,但眼底却亮晶晶的,盛满了秦臻从未见过的、毫无阴霾的光彩。

她看着秦臻,忽然破涕为笑,带着点不好意思,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汤……汤快凉了。”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秦臻也笑了,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她眼角残留的湿意:“嗯,闻到香味了,很香。”

苏晚晴拉着秦臻的手走到餐桌旁。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还有一小碟她亲手腌制的爽口泡菜。

“给你煮了面,鸡汤底,加了青菜和溏心蛋。”苏晚晴一边盛汤,一边小声说,“发布会那么久……肯定饿了吧?”她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刚才那个哭得不能自已的人不是她。

秦臻坐在桌边,看着苏晚晴忙碌的背影,看着她微红的耳尖,看着她为自己盛好的、热气腾腾的面条。鸡汤的香气氤氲在温暖的空气里,灯光柔和。这一刻,没有闪光灯,没有公众审视,没有商场的尔虞我诈,只有这方寸之间最真实的烟火气,和眼前这个为她红了眼眶、为她煮一碗热汤面的爱人。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满足感,充盈了秦臻的心房,比任何一场成功的发布会带来的成就感都更踏实,更熨帖。

“嗯,饿了。”秦臻拿起筷子,看着碗里卧着的溏心蛋,唇角勾起温柔的笑意,“谢谢苏老师。”

苏晚晴在她对面坐下,也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泡菜放到秦臻碗里,嗔道:“快吃吧,秦总。以后……以后别这么吓人了。”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点鼻音,但眼底的笑意,却像落满了星子,璀璨而温暖。

两人相视一笑,在温暖的灯光下,安静地享用着这顿迟来的、却无比珍贵的晚餐。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化作了此刻汤碗里升腾的热气,无声地诉说着归巢的暖意与无需言说的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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