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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茶三酒四踢桃二,食饱无事听趣味。

夏末秋初,暑气未消,榕下村却因一桩突如其来的“厝角煞”事件,闹得人心惶惶。

村西头阿亮家新起了一座“下山虎”式厝宅,青砖灰瓦,本是喜事。可厝宅东北角的“厝角头”(屋角飞檐),不知是泥瓦匠疏忽还是怎的,竟微微翘起,形似一把尖刀,正正对着斜对面阿炳伯家祖屋的“门楼肚”(大门内凹处)。

这厝角对门楼,在潮汕风水里是犯了“厝角煞”,又称“尖角煞”或“刀煞”,主口舌是非、破财伤丁,是大忌讳。

起初阿炳伯家也没太在意,只觉得新厝角有些碍眼。可没过几天,怪事就来了。先是阿炳伯家养了多年的看门老黄狗,半夜无故狂吠,冲着阿亮家新厝的方向龇牙咧嘴,最后竟挣脱链子跑丢了。接着,阿炳伯的老伴早起做饭,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摔伤了手臂。最玄乎的是他家那个刚上小学的孙仔,连续几晚哭闹,说梦里有个“尖头公”拿小刀子戳他。

这一连串事情下来,阿炳伯坐不住了,拄着拐杖就去找阿亮家理论,要求他们把厝角改掉。阿亮家觉得委屈,这厝宅样式是请人看过的,泥瓦匠也是老手,怎么就成了煞?双方各执一词,在村口就吵了起来,引得不少村民围观。

“你厝角如刀,劈俺家门楼,俺家连人带畜牲都唔平安!”阿炳伯气得胡子发抖。

“俺厝按规矩起的,是你家自己运气唔好,赖到俺厝角头上!”阿亮年轻气盛,也不相让。

眼看就要从口角升级成械斗,有老人赶紧跑来老榕树下请陈泽楷。

陈泽楷到时,双方正吵得面红耳赤。他没有立刻劝架,而是先绕着阿亮家的新厝和阿炳伯家的老门楼走了几圈,仔细观察。那新厝的厝角,在秋日阳光下,翘起的弧度确实带着一股凌厉之气,如同一柄出鞘的匕首,直刺阿炳伯家略显破旧的门楼,形成一种视觉和心理上的压迫感。而阿炳伯家门楼内,气息也确实显得滞涩不安。

“阿亮伯,阿炳伯,相争无好嘴,相打无好手。”陈泽楷走到两人中间,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这厝角对门楼,在俺们潮汕,确实是有讲究的。并非阿亮伯你故意,也非阿炳伯他无理取闹。”

他指着那厝角解释道:“风水一道,讲究的是藏风聚气,和谐共生。这厝角如刀,其形带煞,其气尖锐,直冲门楼,便如利刃破门,扰乱了阿炳伯家原本平和的气场。狗能通灵,感知煞气故而不安;人气场被扰,则心神不宁,易生意外。小孩子的灵觉最是敏锐,梦中所见‘尖头公’,便是这煞气在他潜意识中的显化。”

一番话,既点明了风水禁忌的实质,又给了双方台阶下。

阿亮脸色缓和了些,但仍有些不服:“楷叔,那……那总不能把俺这新厝角给敲了吧?这工程可就大了!”

“未学行,先学飞。 化解之法,未必就要大动干戈。”陈泽楷微微一笑,心中已有计较,“阿亮伯,你去寻一块‘泰山石敢当’,不用太大,一尺见方即可,刻上‘石敢当’三字,立于你家厝基靠近阿炳伯家方向的墙根下,要埋稳,让它替你‘挡煞’。”

石敢当,是潮汕民间最常见的镇煞物之一,常立于巷口、路冲、宅基等处,用以镇压不祥,辟邪挡煞。

“阿炳伯,”陈泽楷又转向另一边,“你回家后,在你家门楼内侧上方,悬挂一面‘八卦凸镜’,镜面要朝向阿亮家厝角的方向。八卦镜可反射煞气,使其不能侵入。”

“另外,”他补充道,“三日后的午时,是阳气最盛之时,你们两家各备三牲(简化为一刀肉、一只鸡、一条鱼)、五果、发粿,在各自家门口简单祭拜一下‘地主爷’和‘门神’,禀明此事,祈求化解恩怨,家宅安宁。祭拜后,将祭品分食,算是两家和解的见证。”

这法子,既用了风水镇物,又融入了民间祭祀,更促成了两家和解,可谓面面俱到。

阿亮和阿炳伯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办法可行,既保全了面子,也解决了问题,便都点头应承下来。

三日后,午时。阿亮家墙根下立起了敦厚的石敢当,阿炳伯家门楼上挂起了光可鉴人的八卦镜。两家依言祭拜了地主爷和门神,祭拜后,阿亮家还主动割了半刀肉给阿炳伯家送去,阿炳伯也让孙仔端了一盘发粿过去。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阿炳伯家再无异事发生,老两口心神安宁,小孙仔也睡得香甜。那只看门的老黄狗,几天后也自己溜达回来了,对着阿亮家的方向摇了摇尾巴,不再狂吠。

一场因“厝角煞”引发的风波,就这样在陈泽楷的调解和民俗智慧的运用下,消弭于无形。

此事过后没多久,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邻村一个脸色苍白的妇人找上了陈泽楷。她自称阿英,是镇上“落神婆”阿凤的侄女。

“楷叔,俺阿姑……俺阿姑她‘落神’落得下唔来身了!(神灵附身后下不来了)”阿英带着哭腔说道。

“落神”,是潮汕地区一种古老的巫觋传统,类似北方的“跳大神”。“落神婆”通过特定的仪式,可以让神明或祖先魂魄暂时附于己身,为信众答疑解惑、消灾解难。但这行当风险极高,若自身法力不足或心神不守,极易被邪灵冒充神明附体,甚至“卡壳”,导致神灵久久不归位,附身者轻则大病一场,重则神智受损。

陈泽楷闻言,眉头微蹙。他对“落神”之事了解不深,阿公的《榕下乩童录》中也只是略有提及,认为此法容易“引邪入室”,不如乩童与神明订立契约来得稳妥。但眼下人命关天,不能不管。

他立刻让阿英带路,赶往邻村阿凤的家。

阿凤家低矮的瓦房里,烟雾缭绕,香烛味混杂着一股莫名的腥气。只见阿凤披头散发,身穿一件古怪的彩色布袍,双目翻白,身体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坐在神坛前的椅子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嘴角流着涎水,已然是失了神智。旁边几个家人急得团团转,却不敢靠近。

陈泽楷一进门,就感受到一股混乱、阴邪的气息盘踞在阿凤身上,绝非正神!他示意众人退后,自己缓步上前,取出契骨。

那附体的“东西”似乎感应到契骨的力量,阿凤的身体猛地一颤,翻白的眼睛死死盯住陈泽楷,发出一个尖利扭曲的声音:“唔关你事!快滚!”

“是神是鬼,自有分明!”陈泽楷厉声喝道,毫不畏惧,将契骨举至胸前,口中念诵三山国王安神驱邪咒,“拜请三山国王,敕令邪祟退散!此身非尔居所,此坛非尔道场,速速离去,免遭神谴!”

咒语声中,契骨散发出柔和而威严的光芒。那附体的邪灵发出痛苦的嘶嚎,阿凤的身体剧烈扭动,想要挣脱。

陈泽楷看准时机,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捏“镇邪诀”,右手持契骨,闪电般点向阿凤的眉心!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道模糊的黑影从阿凤头顶猛地窜出,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阿凤身体一软,从椅子上滑落,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清明,只是充满了恐惧与疲惫。

家人连忙上前搀扶,喂水拍背。

陈泽楷收回契骨,对惊魂未定的阿英和家人说道:“无那个肚,唔好食那个泻药。(没那个本事,不要吃那副泻药)落神之事,凶险异常,以后莫要再轻易尝试。好好照顾她,静养些时日便好。”

处理完“落神”风波,陈泽楷回到老榕树下,心中感慨。潮汕民间信仰博大精深,但也鱼龙混杂,既有如乩童这般与正神立约的,也有如落神这般容易走火入魔的。归根结底,在于一个“正”字,心正,法才正。

他烹上一壶浓茶,茶香袅袅,驱散着方才沾染的邪秽之气。他知道,这片土地上,还有无数或大或小、或真或假的“鬼事”在发生,而他的责任,便是秉持正念,以这榕荫小屋为根基,守护这一方乡土的人情与安宁。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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