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领旨退下，那道暂缓了潼关危机的旨意，如同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轻轻洒下了一小撮降温的沙子，能否真正阻止爆炸，犹未可知。
甘露殿内暂时恢复了压抑的平静。李隆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御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杨玉环小心翼翼地侍奉在侧，用温热的丝帕轻轻擦拭他额角的虚汗，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哥舒翰被剥夺兵权，边令诚那个宦官真的能守住潼关吗？太子党、还有那些隐藏在水面下的势力，会就此罢休吗？兄长杨国忠逃过一劫，却似乎并未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来自何方，反而可能因为哥舒翰的去职而更加膨胀……这一切，都让杨玉环感到一种更深沉的不安。
她不由地再次想起杨晓那封字字惊心的密信。是晓儿，两次在关键时刻点醒了她！这个往日里只知斗鸡走马、惹是生非的侄子，为何在生死关头竟能展现出如此惊人的洞察力和远见？那些话，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纨绔能说出来的！
难道……真是梦中的老神仙点拨？还是……他一直在藏拙？
无论原因如何，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在杨玉环心中生根发芽：在这深宫危局之中，能真正信赖、并能给她出主意的，似乎只有这个看似不着调，却屡屡创造奇迹的侄儿杨晓！
……
杨府，小院内。
杨晓很快就通过那个贪财却机灵的小宦官，得知了甘露殿内最新的剧变。
“哥舒翰被撤？边令诚暂代？”
听到这个消息，杨晓先是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立刻催战，避免了灵宝惨败的结局。但随即，心又立刻提了起来！
边令诚？那个历史上坑死了高仙芝和封常清，在潼关之战中扮演了极不光彩角色的死太监？让他掌兵？这特么和直接把潼关送给安禄山有什么区别？！李隆基这老头真是昏聩到了极点！拆东墙补西墙，尽干些自毁长城的蠢事！
而且，哥舒翰一倒，太子党和李亨怕是做梦都要笑醒！除掉了一个潜在的、可能支持皇帝的老将，又进一步削弱了皇帝对军队的直接控制力，为他们后续的行动铺平了道路。杨国忠那个蠢货，恐怕还在为自己“斗倒”了哥舒翰而沾沾自喜，殊不知自己离死又近了一步！
“高力士…高力士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杨晓敏锐地抓住了关键。最后是高力士出言，巧妙地将“畏战”转换成了“伺机破敌”，给了皇帝台阶下。这个老狐狸，他看似帮了姑姑，稳住了局面，但最终结果却是让一个更不靠谱的边令诚上了位！这到底是在帮谁？
杨晓在院中烦躁地踱步。历史的巨轮虽然因为他的干预稍微偏转了一点方向，但似乎正以一种更狡猾、更危险的方式，朝着原有的悲剧终点碾去！
他原本指望靠着贵妃姑姑这条大腿，在乱世中苟全性命。但现在看来，即便暂时避免了立刻西逃，杨家的覆灭似乎也早已是各方势力心照不宣的目标！李隆基的宠爱在太平年月是护身符，在这等乱世，就是最大的催命符！
一旦潼关有失（在边令诚手里，这可能性极大），或者太子党找到其他发难借口，第一个被推出来平息众怒的，必然是杨国忠！紧接着，就是“红颜祸水”的姑姑杨玉环！
到那时，自己这个杨国忠的第三子，贵妃最亲近的侄子，能有什么好下场？乱刀分尸都是轻的！
“不行！绝对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杨家这艘破船上！更不能完全指望那个喜怒无常的老皇帝！”杨晓猛地站定，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必须找新的靠山！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
可是，新的靠山在哪里？
太子李亨？那是死对头，上去就是自投罗网。其他皇子？大多不成气候，且难以接触。朝中大臣？树倒猢狲散，杨家倒台，谁敢沾惹？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目前长安城中可能存在的势力过滤了一遍。忽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高力士！
这个深得李隆基信任，手握内廷权柄，态度却始终暧昧不明的大宦官！他看似忠于皇帝，但又似乎与太子党有某种默契。他上次在殿中帮姑姑说话，却又导致了边令诚上位…这个人，水很深，但也或许…有合作的可能？
至少，他目前看起来，不像太子党那样对杨家充满赤裸裸的敌意。而且作为宫内实权人物，他对姑姑的安全有着直接影响。
“或许…可以试探一下高力士？”杨晓摸着下巴，眼神闪烁，“但绝不能暴露真实意图，必须换个由头…”
另一个念头随之涌起：培养自己的势力。这更难。他一个纨绔子弟，无官无职，无钱无粮（府里的钱不算他自己的，而且乱世一来，杨府肯定被第一时间抄家），拿什么培养势力？
“钱…人…地盘…”杨晓喃喃自语，目光逐渐锐利，“或许…可以从那些被乱世波及，无人关注的角落开始？”
他想到了长安城内外的流民。安禄山造反，战火蔓延，必然会产生大量失去家园的流民涌入京城附近。这些人现在无人理会，饥寒交迫，是一盘散沙。但如果能从中挑选精壮，暗中给予衣食，稍加训练…
还有那些在权贵斗争中失势、或是不得志的小军官、破落户子弟…这些人，或许可以用重金和前途收买？
这需要大量的启动资金，而且必须绝对秘密地进行！
杨晓立刻回到屋内，打开那个装着“私房钱”的紫檀木盒子。里面的金锭、银饼和宝石依旧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但此刻在他眼中，却成了组建保命力量的原始资本。
“怜月！惜雪！”他扬声叫道。
两个侍女连忙跑进来：“三郎有何吩咐？”
“你们立刻去找府里最机灵、最可靠，最好是家里有人在城外或者熟悉三教九流的小厮仆役，悄悄带过来见我。记住，要绝对保密，不能让夫人和老爷知道！”杨晓压低声音吩咐，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怜月和惜雪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但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应下。
打发走侍女，杨晓又铺开纸张，开始用炭笔快速书写。他写的不是诗词，也不是内衣图纸，而是一个粗略的“创业计划书”——如何利用有限资金，在乱世中悄无声息地拉起一支小型武装，以及如何建立一条秘密的信息渠道。
写到最后，他笔尖一顿，在纸上重重写下了两个词：“高力士”、“流民”。
犹豫再三后，他又写下了两个词。
“高仙芝”
“封常清”
又划掉了一个词
“高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