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惨白的巨眼在黑暗中无声地睁开，没有瞳孔，没有情感，只有一种吞噬一切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空”。它仅仅是“注视”着，就让整个祠堂的空气凝固，温度骤降，连灰尘都仿佛停止了飘落。之前门外“泣童”带来的恐惧与之相比，如同溪流之于汪洋。
“别动！”杨影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不要直视它！也不要移开视线！缓慢呼吸！”
所有人都僵住了，连最细微的动作都停止，生怕打破这脆弱的平衡。林默更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因为过度恐惧而发出声音，他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那“空”的意识几乎要将他薄弱的精神防御碾碎。
陆凡感到口袋里的规则碎片变得滚烫，体内的血脉在疯狂悸动，既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愤怒在与那“空”对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墙壁上那个星辰钥匙的刻痕吸引，父亲留下的印记似乎在散发着微光。
那惨白的巨眼缓缓移动，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了陆凡身上。
一瞬间，陆凡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要被抽离，无数混乱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燃烧的星空、崩塌的山岳、无数穿着古老服饰的人影在哀嚎中化为光点、一个背影（是父亲吗？）在无尽的黑暗中举起某种东西，发出最后的悲鸣……
“呃啊……”陆凡痛苦地抱住了头，这些画面带来的冲击远超以往。
“它在读取他的记忆！或者……在唤醒什么！”苏雨晴惊骇道，她试图靠近陆凡，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推开。
就在这时，陈默手腕上的一个微型探测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能量读数爆表！这东西……这东西不是规则生物！它的构成……更像是……规则的‘残渣’！是那个被放逐的‘虚无’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形成的实体！”
“虚无的残渣……”秦风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仅仅是泄露的一丝气息，就拥有如此威能，那本体的力量简直无法想象！
那“苍白注视者”似乎对陆凡的反应很“满意”，它那巨大的、没有实体的身躯在阴影中缓缓向前蠕动，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逼近陆凡。它所过之处，连祠堂古老石头地面都仿佛失去了颜色，变得灰败、脆弱。
“不能让它碰到陆凡！”杨影厉声道，她猛地从腰后抽出两把短刃，刃身上刻满了流动的银色符文，“守夜人，驱逐暗影！”
她身影如电，双刃划出两道银色的弧光，斩向那惨白的巨眼！然而，刃光穿透了眼瞳，如同斩入虚无，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激怒了它！
巨眼猛地转向杨影，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重锤般轰向她！杨影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物理和精神攻击效果甚微！”秦风迅速分析，他的“秩序锚定”力场全力展开，试图稳定祠堂内混乱的规则，但那“虚无残渣”的存在本身就在扭曲秩序，他的力场范围被压缩得极小，只能勉强护住身边几人。
“规则！用规则对抗它！”苏雨晴突然喊道，她指着墙壁上那些疯狂的刻痕，“这些不只是绝望的宣泄！它们可能也是……前人留下的，对抗这种‘虚无’的经验！看那个图案！”
她指向一个被反复刻画的、如同漩涡般的符号，旁边潦草地写着“归寂于无”。
“它本身代表‘无’，那么‘有’呢？‘存在’呢？”苏雨晴大脑飞速运转，看向陆凡，“陆凡！你的‘规则悖论’！否定它的‘存在’！或者……肯定我们自身的‘存在’！”
陆凡强忍着脑海中的翻腾，理解了苏雨晴的意思。这个怪物是“虚无”的延伸，否定一切“存在”。那么，就用最根本的“存在”道理去对抗！
他挣扎着站直身体，无视那几乎要冻结灵魂的注视，将全部的精神、意志，以及对同伴的信任，对自身血脉来源的追问，对父母牺牲意义的追寻，全部凝聚起来，对着那“苍白注视者”，发出了源自生命本源的呐喊：
“我思，故我在！”
“我们是真实的！我们的记忆是真实的！我们的情感是真实的！我们的‘存在’，不容否定！”
【规则悖论·存在肯定！发动！】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规则文字的崩碎。但以陆凡为中心，一股无形却无比坚实的“存在”之力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这股力量与他体内的“星钥”血脉产生了共鸣，墙壁上那个星辰钥匙的刻痕骤然亮起柔和而坚定的光芒！
那“苍白注视者”发出了第一声声音——一种仿佛无数世界破碎、亿万人临终哀嚎凝聚而成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尖啸！它的巨大眼瞳中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那纯粹的“空”被注入了“存在”的概念，开始变得不稳定，庞大的身躯在阴影中剧烈扭曲、翻滚！
“有效！”陈默惊喜地叫道。
但它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狂暴！它舍弃了其他人，所有的恶意和力量集中起来，化作一道灰白色的、吞噬一切存在痕迹的洪流，冲向陆凡！誓要将这个敢于否定“无”的“存在”彻底抹除！
“陆凡！”苏雨晴失声惊呼。
秦风猛地将秩序锚定收缩到极致，挡在陆凡身前，但那灰白洪流太过强大，秩序力场如同玻璃般寸寸碎裂！秦风喷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
杨影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看着我！”
一声虚弱却坚定的嘶喊响起。是林默！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挣脱了苏雨晴的搀扶，摇摇晃晃地站到了陆凡侧前方。他放弃了所有精神防御，主动敞开了自己的意识，将他那作为“织梦者”所被动接收到的、来自这片土地、来自无数沉眠于此的守望者亡魂的——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悲伤、所有的不甘与愤怒——如同一个巨大的精神海绵，全部吸引了过来！
那灰白的洪流，这代表“虚无”的力量，本能地被这庞大而纯粹的负面情绪“存在”所吸引，猛地偏转了方向，轰击在了林默身上！
“不！！！”苏雨晴和陆凡同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
林默的身体被灰白色的光芒吞没，他脸上露出了极端痛苦的表情，但眼神却异常清澈，他看向陆凡，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无法做到。
下一刻，光芒散去。
林默没有消失，但他整个人变成了半透明的、如同灰白色雾气凝聚的状态，他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空洞，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由“虚无”本身雕琢而成的塑像。
那“苍白注视者”在释放了大部分力量后，变得淡薄了许多，它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嘶鸣，缓缓沉入了祠堂地面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祠堂内，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陆凡粗重的喘息、秦风压抑的咳嗽、苏雨晴无声的泪水，以及陈默难以置信的、带着哭腔的喃喃：“疯子……这混蛋疯子……”
陆凡踉跄着扑到林默化身的灰白塑像前，伸出手，却穿透了一片冰冷的雾气。他能感觉到，林默的意识还在，但却被冻结了，被那片“虚无”彻底封存、同化。
杨影捂着伤口走过来，看着林默的状态，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敬佩，也有深深的悲哀。“他……用自己的‘存在’，作为容器，暂时封印了那一丝‘虚无’的残渣。但他自己……”
她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
林默，为了救陆凡，为了救所有人，牺牲了自己，成为了一个活着的“封印”。
陆凡跪倒在地，拳头狠狠砸在地上，泪水混合着灰尘滑落。愤怒、悲伤、无力感，还有那沉甸甸的责任，几乎要将他压垮。
苏雨晴擦干眼泪，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符纸将林默化身的灰白塑像暂时保护起来，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们不会放弃他。只要找到‘星锚之仪’的核心，彻底解决‘虚无’的威胁，就一定有机会把他救回来！”
秦风挣扎着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他的眼神依旧如钢铁般坚硬：“任务继续。林默的牺牲，不能白费。”
他看向祠堂外依旧浓重的夜色，以及那仿佛潜伏着无数危险的村落。
“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仪式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