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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必须治。」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钱的事情你们别担心,我有五十万,正好拿来给妈治病。」
我妈猛地抱住我。
「不行,爸妈已经很对不起你了,就算病死也坚决不用你上学的钱。」
后来,在我的坚持下,他们「勉强」收下了那笔钱。
到现在我才明白。
没有白血病。
没有苦衷。
没有内疚。
全是一场演给我一个人看的戏。
他们用十二年让我习惯被忽视,再用两个月,让我相信那点迟来的偏爱是真的。
是啊,没吃过糖的孩子,给一点甜就以为得到了全世界。
说到底,只是因为不爱我。
凭什么?
就因为我早出生了那二十分钟吗?
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爸,妈,里面的人你们确定不救吗?」
我不死心,多希望刚刚那都是一个荒谬的误会。
然而,我爸的反应比我想象的更加斩钉截铁:「不救,说了没钱,医生就知道宰人,哪有那么严重。」
我妈补充:「不过还好我们早早的就把她那钱弄到手了,不然可就麻烦了。」
我轻轻点头,异常平静:「行。」
不过我可要让他们失望了。
我倒要看看,他们知道里面的人是林露时,会是什么反应。
我妈像是才想起什么,转向我体贴地说:
「露露,你就别一直陪在这里干等着了,你马上就要出国了,还得体检,办签证,时间紧得很。先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别耽误了正事。」
我妈甚至还想过来拉我的手,被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我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姐姐出来后,如果她的腿真的保不住了,那以后该怎么办?」
我爸满脸的烦躁和埋怨:
「能怎么办?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一个女孩子家一天到晚就知道瞎跑不着家。本以为好不容易供她上了大学,眼看着再熬几年就能出来工作给家里挣钱了,现在倒好,成了累赘。」
我妈紧接着叹气,语气充满了现实的考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
「要不然还是给她送回老家得了,让你妈先照顾着。」
我爸立刻表示反对:「送回老家?当年放老二家养了那么些年,老二媳妇早就一肚子意见了。现在再送回去一个残废?谁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他浑浊的眼睛转了转:「我记得村口老王家那个瘸腿的儿子,快四十了还没找到媳妇。我看就送给他们家,断腿也不影响传宗接代,咱还能捞点彩礼,不至于人财两空。」
「趁着现在给她买点保险,万一她想不开自杀什么的,我们也有点保障。」
……
他们的对话,如此自然,如此顺理成章,仿佛在讨论如何处理一件不再有用的家具,而不是他们亲生女儿的未来人生。
可,我是个人啊,不是随便可以处理,可以丢弃的物件,我也有血有肉,会难过,会绝望啊。
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仍然尽力保住了手术台上那条腿的完整性。
然而,严重的神经和肌肉损伤已不可逆。
医生的诊断很明确:腿的外观是保住了,但失去了行走功能,以后恐怕离不开轮椅了。
整整两天后,林露终于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爸,妈,我好疼啊呜呜呜……」
爸妈平静地上前安抚:「好了好了,醒了就好,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只能接受了。医生说了你的腿没保住,以后都没办法走路了。」
病床上的林露瞬间僵住,哭声戛然而止。
她似乎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下意识地想去感知自己的双腿,却惊恐地发现腰部以下一片虚空般的麻木,毫无知觉。
这一刻对她而言,无疑是天塌地陷。
「不可能!」她发出凄厉的尖叫,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是真的,你骗我,我的腿还在。」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去摸自己的腿,却被疼痛和无力感狠狠摁回床上。
我爸看着哭闹不止的她,带着责备:
「林安,别吵了,你以为我们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吗?你的腿成了这样,以后也会拖累我们的,安生点。」
我静静地站在病房的角落,冷眼看着这一幕。
她猛地抬头,满脸的泪水混着惊骇:
「爸,你胡说什么呢?我是露露啊。」
话音落下,整个病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我爸妈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们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但大脑拒绝处理这个信息。
几秒后,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他们的头颅一格一格地转向了我。
我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迎向他们惊疑不定的目光。
「没错,我是林安。」我的视线从他们惨白的脸,缓缓移到病床上那个同样僵住的人身上。
「床上躺着的,才是你们的宝贝女儿,林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