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环球金融中心巨大的玻璃幕墙，洒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却驱不散苏明玉心底的寒意。她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不断跳动，每上升一层，心脏都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一分。
镜面电梯壁映出她此刻的样子：重新熨烫平整的Max Mara西装套裙，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头发挽成一丝不乱的发髻。她看起来和往常任何一个工作日早晨一样，专业、冷静、无懈可击。
只有她自己知道，包裹在丝袜下的膝盖仍在微微发软，手心因为紧张而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正在重返虎穴，去面对那个可能一手策划了昨晚谋杀未遂的客户。
“叮——”电梯到达龙腾集团所在的楼层。
苏明玉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脸上瞬间切换成职业化的淡然表情，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出去。
前台小姐露出标准的微笑：“苏律师早，周总刚才还问您到了没有。”
苏明玉的心猛地一揪。周世明这么早就找她？
“好的，谢谢。”
她保持微笑，脚步不停地走向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内心却已掀起惊涛骇浪。是常规询问，还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放下公文包，强迫自己先处理了几封紧急邮件，拖延了大约十分钟，才拿起笔记本和笔，走向周世明的副总裁办公室。
敲门，进入。
周世明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着电话，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笑意：“……哈哈哈，一点小意外，已经处理好了……放心，赵老板，绝对不会影响进度……好的好的，再见。”
他挂断电话，转过身，脸上还残留着愉悦的笑容，但看到苏明玉时，那笑容变得更深了几分，却让人看不出真实情绪。
“明玉来了，坐。”
他热情地招呼着，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怎么样？昨晚休息得好吗？听说北岸那边晚上不太平静啊。”
来了！试探开始了！
苏明玉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疲惫，她轻轻叹了口气，揉了一下太阳穴：“周总您别提了，昨晚真是吓死我了。”
她语速稍快，带着点惊魂未定的叙述感：“也不知道是谁恶作剧，给我发条莫名其妙的短信，说知道什么内幕，约我去永济桥洞那种地方。我本来不想去的，但又怕是项目上什么重要线索，就想着去看一眼……”
她仔细观察着周世明的反应。他听得似乎很认真，脸上带着关切，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平静，甚至有点……玩味？
“结果到了那儿，黑灯瞎火的，就碰到个小混混，还有两个看起来不像好人的男人，凶神恶煞的……”苏明玉适时地表现出一点激动，“差点就起了冲突！幸亏后来有个巡逻的警察路过，把那两个人吓跑了。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巧妙地将陈青的出现归结为“巡逻警察”，隐藏了相识的关系。
“哦？还有这种事？”周世明身体微微前倾，眉头皱起，显得十分重视，“报警了吗？有没有看清那两个人长什么样？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来北岸那边的治安确实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他的反应天衣无缝，关切、愤怒，完全像一个正常的企业领导对合作律师遭遇危险的正常反应。
但苏明玉的律师直觉却捕捉到了一丝极不协调的地方——他问得太细了，尤其是对“那两个人”的关注，超出了普通的关心。
“没看清，天太黑了，他们跑得又快。”苏明玉摇摇头，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警察也没追上。算了，反正我也没事，就不给周总添麻烦了，可能就是一场误会或者恶作剧。”
她以退为进，试图淡化事件。
“怎么能是添麻烦呢！”周世明语气加重，“你的安全至关重要！这样，以后再去北岸那边，我让公司的保安部派人跟着你，绝对不能单独行动了。”
他表现得无比体贴，但苏明玉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监视。
“谢谢周总关心，真不用那么兴师动众。”
她连忙推辞，“我以后会更小心的。还是说说项目上的事吧，您早上找我？”
周世明盯着她看了几秒，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一些，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嗯，是项目的事。”他语气变得平淡了些，“关于最近那几起意外事故的后续赔偿和法律流程，你盯紧一点，家属那边一定要安抚到位，不要留下任何法律上的后患。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一些……非常规的补偿手段，确保他们闭嘴。”
他的用词轻描淡写，但“非常规手段”、“确保闭嘴”这些字眼，落在苏明玉耳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这几乎是在明示她去做擦边球甚至违法的事情。
“我明白，周总。”
苏明玉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的情绪，“我会处理好的，确保一切合规，不留隐患。”她特意强调了“合规”二字。
周世明似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去吧，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苏明玉如蒙大赦，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周世明似乎不经意地又说了一句：
“哦，对了，明玉啊。”
苏明玉脚步一顿，回头。
周世明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专业的人，就该做专业的事，拿该拿的钱。你说对吧？”
苏明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周总说得是。我明白。”
她转身走出办公室，带上门。在门合上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苍白。
周世明最后那句话，是警告，更是威胁。
他已经起了疑心。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完全信任过她。
她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
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苏明玉反锁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抱紧了膝盖。
虎穴之危，远胜于昨夜桥洞的直面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