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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慈宁宫的飞檐在暮色中挑着半轮残阳,琉璃瓦泛着血色的光

十二扇朱漆殿门半开,泄出缕缕青烟,那烟沉得几乎要坠在地上,裹着浓重的檀腥气,在汉白玉阶前凝成一片诡异的雾障

殿内沉檀浓得发苦,金猊香炉吞吐着青烟,缭绕在鎏金菩萨低垂的眉目间

那菩萨宝相庄严,唇角却似翘非翘,在晦暗的光影里显出一种诡异的慈悲。供案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将菩萨的影子投在织金幔帐上,随烟波晃动,恍若索命幽魂缓缓俯身

慕容祉踏入内殿时,绣鞋踏过青砖,竟觉脚下生寒……

“臣妾……叩请皇祖母圣安。”

她敛衽而跪,额头触地。凤冠垂下的珠珞微微晃动,映着烛光,在她眼前投下细碎的光斑

榻上传来一声嘶哑的喘息——

那位曾经凤仪万千,手揽重权的太后如今半倚在锦绣堆中,面色苍白如纸,颧骨却泛着不祥的潮红……

而昔日威严的凤目如今浑浊发黄,眼窝深陷,连抬手的力气都似被抽尽。供佛的沉香袅袅缠上她枯瘦的手腕,宛如无常索命的锁链,一寸寸将人拖向幽冥

“……起。”

这声气若游丝的命令刚出口,慕容铱便猛地弓身剧咳,瘦削的肩胛在素白中衣下剧烈起伏

槐安姑姑慌忙上前托住她的后背,却见一缕暗红从太后指缝渗出,滴在杏黄锦被上,开出一朵狰狞的花

菩萨依然含笑。香炉青烟笔直上升,在殿顶结成诡谲的云雾……

“娘娘快请起。”

槐安的声音发颤,冰凉的手指扶住慕容祉肘间。她衣袖沾着药渍,身上檀香混着血腥气,像是刚从阴司还阳的引路人

慕容祉缓缓起身,瞥见慕容铱枕边那串翡翠佛珠——十八颗浑圆碧玉,此刻正随着主人微弱的呼吸轻轻晃动,像极了阎罗殿前的记业珠,一颗一颗,数着阳寿将尽的时辰

“哀家预算着……活不过今晚了。”

慕容铱的声音嘶哑如裂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

殿外风雪怒号,檐角铁马在狂风中铮铮作响,似刀剑相击

此时窗棂被吹得咯吱摇晃,缝隙间渗入的寒气将殿内烛火压得低伏,映得菩萨金身忽明忽暗,那张慈悲面容竟显出几分狰狞

慕容祉坐在榻边,刚欲开口,慕容铱便抬起手,枯枝般的五指微微发颤,却仍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势,止住了她的话头。

“ 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

慕容铱冷笑一声,眼底寒光慑人,”你上回拿了锦衣卫的兵权,他们便闹着绝食,弹劾你后宫干政……呵,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窗外风雪更盛,雪粒子砸在窗纸上,簌簌如催命符

殿内烛火摇曳,将太后的面容映得愈发灰败,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尽最后一丝气力也要将话说完。

“皇上虽已下旨平息此事,可你心里清楚……”她嗓音低哑,字字如刀,”他的心,终究是偏着那些臣子的。”

慕容祉垂眸,长睫掩下眼底思绪,面上却适时浮出一丝哀戚

太后枯瘦的手指倏地收紧,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过,你也不必担心。”

她嘴角扯出一抹森冷笑意,”祉儿,祖母已经……替你处理干净了。”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猛地撞开半掩的窗扇,雪沫卷着寒意灌入,烛火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慕容祉假作悲切,眼眶微红,太后却已松开手,缓缓合眼,似在积蓄最后的气力

“哀家……今晚就要去了。”她喘息着,声音越来越低,”出殡那日,你绝不能离宫……那些皇子等着哀家一死,就出兵谋反呢……”

殿外风声呜咽,如万千冤魂哭嚎 ……

“大皇子虽是长子,却终究是庶出……”太后冷笑,”如今他勾结边关武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二皇子……”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太子?呵,结党文臣,也不过是个短命的东西。”

“三皇子无心争储,可你若扶他……反倒最稳妥。”她气息渐弱,却仍撑着最后一口气,”至于剩下那两个……不成气候,你父亲……自会料理。”

窗外,碎玉乱琼漫天飞舞,将朱红宫墙染成素缟

慕容铱忽然凝望那纷扬的雪幕,浑浊的眼中泛起异样的神采,似在风雪中看见了往昔的韶华。

“哀家这一生…”她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恍惚,几分怅惘,”与沈砚秋斗了三十余载…”

唇角溢出一缕殷红,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原以为是为了权势,为了家族…临了才知…”喉间滚出一声苦笑,”不过是为个薄情郎的垂怜。”

慕容祉端坐塌前,广袖下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殿内炭火噼啪,映得她半边脸庞隐在阴影里,唇角不受控制地轻颤——那不是悲恸,而是被慕容铱话中那个可能点燃的野望灼得心神俱震。

慕容铱突然转头,枯瘦的手指如鹰爪般扣住她的皓腕:”但祉儿,你不同…”

那双浑浊的眼睛竟迸发出骇人的精光,”哀家已替你拔了沈氏的爪牙,清了后宫的荆棘…不过,你要小心薛家女…她虽卑微,却最懂蛰伏…” 剧烈咳嗽后,一字一顿如刀凿斧刻:”但她造不起势,因此……你要…走出那个屏障。”

鎏金烛台上,烛火猛地一跳。慕容祉浑身轻颤,垂首掩饰眼中骤然燃起的烈焰。武后二字在她心头炸开,激起血脉深处蛰伏已久的渴望。

“亦可如武瞾那般…”慕容铱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像淬了毒的匕首,直直刺入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凤临天下。”

慕容祉双肩抖动得更厉害了,不是恐惧,而是兴奋到极致的战栗。她死死咬住舌尖,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狂喜。

“怎么?”慕容铱冷笑,指甲深深掐进她细嫩的皮肉,”不敢么?”

“孙儿…”慕容祉倏忽跪下,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哽咽却字字如金玉坠地:”定当…不负皇祖母期望。”

太后疲惫地阖上眼,发间九凤衔珠步摇的明珠黯淡无光:”你要…维系慕容氏的荣耀…”气若游丝地补上最后一句:”如此…祖母便可…含笑九泉…”

“孙儿对天起誓!”慕容祉猛然抬头,眼中噙着恰到好处的泪光,却在心里立下更毒的誓言——定要让这慕容氏的荣耀,化作燎原之火,焚尽这深宫九重

风雪呜咽着掠过殿宇,太后微微摆手:”天色…不早了…”每个字都像在耗尽最后的生机,”路上…风雪急…去吧…”

慕容祉三叩九拜退出内殿。转身的刹那,她最后瞥了一眼鎏金佛龛——那尊低眉菩萨在烛光中似笑非笑,仿佛早已看透这场精心设计的永别

朱红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慕容祉踏入风雪,鹅毛大雪落在她凤冠上,像戴了满头的璎珞

她忽然仰首,任冰凉的雪花吻上面颊——这深宫九重,终究要迎来新的凤凰…

* * * * *

又过几日,天依旧冷,此刻雪压暮天,银装素裹,将天地间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千山暮雪压重楼,一座青瓦飞檐的楼阙,孤悬山腰。檐角铜铃在风雪中寂然无声,唯有煮茶的水沸声隐约可闻。窗棂上冰晶凝结如剑,将透入的天光折射成冷冽的碎芒。

茶炉上的水已经沸了三次,白汽蒸腾在冷冽的空气中凝成霜雾,模糊了叶玄澈清绝的眉眼。

他素白的袍袖垂落如雪瀑,木簪束起的发丝间落了几粒未化的雪,衬得他愈发似画中谪仙,不染尘埃。

修长如玉的手指正悬壶高冲,茶汤在雪光映照下泛着琥珀色的流光。对面老者吞吐的血烟在室内盘旋,与茶烟交织成诡谲的图腾。

墨鸦掸了掸烟灰,忽然开口:”阴蝉,皇后执掌锦衣卫已逾几日,你如何看这步棋?”

叶玄澈斟茶的手势未变:”表面是制衡皇子,实则是陛下在下一盘更大的棋。”茶汤划出完美的弧线,”五子相争,最终得利的永远是庄家。”

“哦?”墨鸦眼中精光一闪,”继续说。”

“慕容皇后看似得了兵权,实则被架在火上烤。”叶玄澈轻转茶盏,”既要防着五位皇子,又要对陛下表忠心。

“这步棋…”他抬眸,眼中雪色凛然,”叫请君入瓮。”

墨鸦突然大笑,笑声震落梁上积雪:”好一个请君入瓮!但你可知,陛下为何独选锦衣卫?”

叶玄澈指尖轻扣案几:”锦衣卫监察百官,却最忌后宫干政。陛下这是…”他忽然顿住,茶盏停在唇边,”既要她用权,又要她背负骂名。”

“正是。”墨鸦烟杆轻点,”更妙的是,慕容氏若真敢异动,五位皇子第一个要除的便是她。”吐出的烟圈在空中扭曲,”这叫驱虎吞狼。”

叶玄澈忽然望向窗外:”听闻三皇子近日频频出入坤宁宫?”

墨鸦笑容渐深:”养母之名,可比兵权金贵多了。”他压低声音,”你说…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皇后的算计?”

茶炉忽然爆出个灯花,映得两人面容明灭不定。远处山脊的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二者兼得…”

墨鸦笑而不语,此时烟锅忽明忽暗,血红的烟丝在铜斗里缓慢燃烧,吐出缕缕青紫的烟雾,在茶香中盘绕不散。

他苍老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忽然开口:”太后前几夜薨了。”

叶玄澈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汤倾泻,琥珀色的水线在空中凝滞一瞬,又稳稳落入盏中。他抬眸,眼底似淬了寒冰:”这么快?”

墨鸦冷笑:”你以为她真能撑过这个冬天?”他吐出一口浓烟,灰雾中,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格外森冷

“大皇子府上昨夜灯火通明,幕僚进出如梭,三更时分,一队轻骑冒雪出城,直奔京都。”

叶玄澈指尖轻抚茶盏边缘,水纹荡漾:”边军调动,需要虎符。”

“虎符?”墨鸦嗤笑,”你当这些年大皇子在兵部是白待的?”他烟杆一挑,指向皇城方向,”二皇子更绝,他此刻正在文渊阁。”

他吐出的烟圈在空中扭曲成锁链状,”六部九卿的联名奏折,怕是已经递到御前了。”

叶玄澈拂去衣袖上的茶沫,雪色广袖下露出半截青玉似的手腕:”文臣的笔,杀不了人。”

“但能诛心。”

窗外风声骤烈,雪粒拍打窗棂,簌簌如密箭。远处皇城方向,隐约有钟声穿透风雪传来,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沉。

叶玄澈倏然起身,广袖带翻茶盏,琥珀色的茶汤在案几上蜿蜒如血:”景阳钟?”

墨鸦眯起眼:”三长两短——不是丧钟,是警钟。”他缓缓站起,佝偻的身形在烛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宫变,开始了……”

叶玄澈望向窗外,风雪中,皇城的轮廓模糊不清,唯有几点火光在暗处明灭,如蛰伏的兽瞳。他忽然道:”三皇子呢?”

十里开外,太后灵堂内白幡如浪。三皇子李凝独自跪在楠木棺前,素衣胜雪。他面前摊开的《孝经》下,赫然压着半页血书——那是三更时分,皇后身边的老太监塞进孝服里的。

“殿下可知…”老太监替他整理麻衣时耳语,”这满朝朱紫,唯有您衣不染尘。”

棺椁前的长明灯突然爆了个灯花 ,映出他悲凉的眼眸,他哑声道:“可我无心争储……”

暮雪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皇城九重宫阙在暴雪中化作模糊的剪影,似乎要被这山雨欲来的朝势所覆灭………

“好一招釜底抽薪!”叶玄澈突然捏碎茶盏。瓷片割破指尖,血珠坠入茶汤,荡开丝丝缕缕的猩红,”让最干净的皇子守灵,既全了孝道,又…”

“又断了他人攀诬的可能。”墨鸦用烟杆蘸着血茶,在案上画出皇城舆图,”太子结党?大皇子掌兵?”他突然大笑,”殊不知陛下最忌惮的,正是他们这份’能耐’!”

远处传来沉闷的撞钟声。叶玄澈倏地起身,窗外忽见流星坠于紫微垣——钦天监最忌讳的凶兆。

墨鸦慢条斯理地放下烟杆:”三皇子此刻读的《孝经》里,夹着慕容氏暗桩的名册。”他缺牙的豁口灌进冷风,”你说…这是守孝,还是…”

“收网。”叶玄澈望向皇城的方向。恍惚看见大雪中,有白鹤孤影掠过重重宫墙。

窗外,朔风渐起,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

叶玄澈踱步到窗前,伸手接过一片飘落的雪花。他凝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际,低声道:”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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