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的应急灯突然全灭了。
黑暗像块浸透墨汁的绒布。
瞬间裹住小八和艳秋。
小八的罗盘在帆布包里震得厉害。
盘面的金光透过布料渗出来。
在地上投出个模糊的“壬”字光斑。
“别慌。”艳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带着点颤。
却摸出了手机。
“老周叔给的备用手电。”她说。
“说能照破怨灵的幻术。”
手电光“咔嗒”亮起。
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
照见隧道壁上的红符碎片正在蠕动。
那些反画的“壬”字符号像活过来的蜈蚣。
腿足在砖缝里钻动。
渗出的黑液在地上聚成小水洼。
每个水洼里都浮着张痛苦的人脸。
“这是‘万魂煞阵’。”小八翻开秘录。
纸页在手电光下泛着黄。
“用怨灵的执念钉住红符。”他说。
“符不破，魂不散。”
他指尖划过爷爷的批注。
“1993年黑风谷。”
“陈立文就是用这阵破了第一道封印。”
话音未落。
水洼里的人脸突然集体张口。
不是哭嚎。
是整齐划一的chant。
用一种沙哑的方言念着。
“红符归位。”
“幽冥开缝。”
“煞灵借体……”
艳秋的清灵玉猛地发烫。
吊坠上的“清”字渗出白光。
将最近的水洼蒸干了。
但更多的黑液从符缝里涌出来。
像永远流不尽的血。
“往这边走！”小八拽着艳秋往隧道左侧跑。
那里有个通风口。
铁栅栏被掰断了两根。
露出能钻过一人的缝隙。
钻进通风口时。
艳秋的头发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
她回头用手电照。
看见栅栏断口缠着缕花白头发。
和刚才怨灵身上掉的一模一样。
“奶奶肯定从这里进去过。”她把头发小心翼翼地收进塑料袋。
“老周叔说。”
“黑风谷的山洞就在隧道下方。”
“当年封印的核心位置。”
通风管道里积着厚厚的灰。
每爬一步。
都会扬起呛人的粉尘。
小八忍不住咳嗽起来。
罗盘却在胸口越发热。
前面的黑暗里。
传来“叮叮当当”的铁链声。
像有人在打磨兵器。
“是陈立文！”艳秋的手电光晃到管道尽头的出口。
那是个被炸开的水泥墙洞。
洞外亮着幽蓝的光。
隐约能看见个人影坐在石台上。
手里拿着块红符碎片。
正在往上面滴血。
两人趴在洞口往下看。
石台上刻着完整的万魂煞阵。
阵眼处插着两面小旗。
一面写“阴傀”。
一面写“壬煞”。
陈立文坐在阵中央。
左眼戴着的黑色眼罩滑到了额角。
露出下面焦黑的眼窝。
那里没有眼球。
只有团旋转的黑气。
和神龛下的幽冥煞气味一模一样。
“他在用自己的血祭符！”小八的木剑突然发烫。
“秘录说。”
“红符需血亲血祭才能激活。”
“陈立文是伏英馆叛徒。”
“也有伏英血脉！”
陈立文突然抬起头。
右眼看着通风口的方向。
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
“小八师弟。”
“艳秋侄女。”
“躲在上面不累吗？”
他扬了扬手里的红符。
“就差最后一块碎片。”
“幽冥煞就能出来了。”
“我奶奶呢？”艳秋的声音发颤。
清灵玉在胸口亮得像颗星。
“你把她藏哪了？”
“秋秋奶奶？”陈立文站起身。
铁链声更响了。
“她在帮我守着最后一道封印啊。”
他侧身让开。
石台后面的阴影里。
坐着个被铁链捆住的女人。
正是艳秋的奶奶秀兰。
她闭着眼。
眉心贴着张反壬符。
手腕上的清灵玉只剩半块。
另一半在艳秋脖子上。
“奶奶！”艳秋想往下跳。
被小八死死拉住。
他的罗盘指针突然指向秀兰眉心的符。
那符正在吸收她的生气。
每吸收一丝。
陈立文手里的红符就亮一分。
“别冲动。”小八的声音压得极低。
“那符是‘抽魂引’。”
“你靠近了。”
“清灵玉会被吸走。”
他摸出杂货店老板给的法水。
“我们得先破了这阵。”
陈立文像是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只是把玩着红符碎片。
“知道为什么你爷爷让你找我吗？”
他的右眼里闪过丝疯狂。
“因为只有我知道。”
“伏英血脉不仅是封印钥匙。”
“更是唤醒煞灵的祭品！”
他突然将红符按在自己焦黑的眼窝上。
黑气瞬间暴涨。
将整个山洞笼罩。
小八的罗盘金光大盛。
硬生生在黑气中撕开道缝隙。
“就是现在！”小八把法水泼向阵眼的“阴傀”旗。
同时甩出三张镇煞符。
符纸贴在旗面上。
发出“噗噗”的爆响。
阴傀旗突然自燃。
蓝火中浮现出无数怨灵的脸。
全是这些年被陈立文害过的人。
陈立文尖叫一声。
捂住眼窝。
红符碎片从手里掉了下来。
“艳秋，去拿符！”小八挥起木剑。
劈向“壬煞”旗。
剑身的红光撞上旗面。
竟震出了爷爷的声音。
“立文，回头是岸！”
艳秋趁机跳下石台。
捡起红符碎片。
碎片刚入手。
她脖子上的清灵玉就和秀兰手腕上的半块共鸣起来。
白光汇成光柱。
冲散了秀兰眉心的抽魂引。
秀兰猛地睁开眼。
看见艳秋。
嘴唇动了动。
却吐出口黑血。
她的嗓子已经被符毒弄坏了。
只能指着陈立文焦黑的眼窝。
又指着小八的罗盘。
陈立文突然狂笑起来。
他扒开眼窝的黑气。
里面竟浮现出完整的红符图谱。
“晚了！”
“幽冥煞已经感应到祭品了！”
他看向小八。
“你的血脉。”
“就是最后一道祭品！”
山洞突然剧烈震动。
洞顶的碎石往下掉。
万魂煞阵的黑液汇成河流。
怨灵们顺着水流扑向小八。
秀兰挣扎着撕下腕上的半块清灵玉。
和艳秋的合在一起。
白光瞬间变成金色。
照得怨灵们滋滋作响。
“小八，把罗盘放在阵眼！”秀兰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用你的血。”
“重新封印！”
小八没犹豫。
他跑到阵眼处。
割破指尖。
血珠滴在罗盘上。
合并的罗盘突然悬浮起来。
盘面的“壬”字符号与陈立文眼窝的红符图谱共鸣。
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不——！”陈立文扑过来。
却被金光弹开。
他焦黑的眼窝裂开。
里面的红符图谱化作流光。
钻进罗盘里。
同时。
所有的红符碎片都从隧道壁上脱落。
聚成一道血光。
被罗盘吸收。
小八的掌心符痕与罗盘完全重合。
他能感觉到爷爷的力量从罗盘涌入身体。
那些爷爷教过的符阵在脑海里飞速旋转。
最后凝成一道金光。
打入阵眼。
“轰——”
山洞深处传来巨响。
万魂煞阵的黑液全部蒸发。
怨灵们化作光点消散。
陈立文发出声凄厉的惨叫。
身体被金光分解成无数黑蝶。
和林月的一样。
只是翅膀上印着扭曲的“煞”字。
秀兰软软地倒在艳秋怀里。
她摸了摸艳秋的脸。
又看向小八。
眼神里满是欣慰。
然后闭上了眼睛。
眉心的符痕消失了。
手腕上的清灵玉重新变得温润。
小八握着还在发烫的罗盘。
盘面的红符图谱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封印已成”四个金字。
和爷爷的笔迹一模一样。
山洞里恢复了平静。
只有通风口漏进的微光。
照见满地的符灰。
艳秋抱着奶奶的身体。
眼泪无声地掉着。
小八走过去。
把罗盘放在秀兰手心。
罗盘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像爷爷的手一样暖。
“奶奶她……”
“她只是太累了。”小八的声音也有点哽咽。
“等出去找老周叔拿解药。”
“她就会醒。”
他捡起陈立文掉落的眼罩。
里面掉出张纸条。
是爷爷的字迹。
“立文心结已解。”
“望小八护好阴阳。”
“勿念。”
两人背着秀兰。
走出黑风谷山洞。
隧道里的红符碎片已经全部消失。
应急灯重新亮起。
暖黄的光像老家的油灯。
小八的帆布包侧袋。
邻居给的鸡蛋还好好的。
王裁缝的外套贴着背。
暖得像个拥抱。
走到隧道出口时。
天已经亮了。
阳光穿过地铁口的铁栅栏。
照在小八胸前的罗盘上。
盘面的“壬”字符号闪着柔光。
艳秋回头看了眼黑暗的隧道。
又看了看怀里的奶奶。
对小八说。
“我们回家吧。”
小八点点头。
他知道。
这里的“家”。
不仅是城中村的37号。
也是需要他守护的阴阳两界。
爷爷的罗盘在胸口轻轻震动。
像在说。
“好孩子。”
“做得好。”
两人往阳光里走去。
影子被拉得很长。
重叠在一起。
像奶奶日记里画的最后一幅图。
伏英与玄清并肩而立。
身后是万家灯火。
身前是已被封印的黑暗。
而那些关于红符、幽冥煞和背叛的记忆。
都随着晨雾。
散在了上海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