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焚香审判
电梯门在三十六楼完全开启。
空荡的走廊如同冰冷的墓道，寂静无声，唯有那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焚香鸢尾花信息素，如同实质的迷雾，沉甸甸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没有等候的医务室人员。 没有催促的电话。 只有这片死寂，和这无处不在的、属于沈文琅的冰冷气息。
高途僵立在电梯门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预想中的围堵没有出现，但这片过于平静的异常，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焚香气味涌入肺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侵略性，让他的后颈抑制贴下的腺体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仿佛在回应那强大Alpha无意识的召唤，又像是在发出绝望的警告。
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走出电梯。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在这极致的安静中被无限放大，每一下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秘书处里，几个同事还坐在工位上，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工作。他们都屏息凝神，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高途，又飞快地瞥向总裁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一种无声的询问。
高途没有看他们，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门上，以及门后那个掌控着他生杀大权的男人。
沈文琅在里面。 他肯定在里面。 这片浓郁到化不开的信息素，就是他存在的证明。
他为什么没有去会议室？董事会难道提前结束了？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为了这场“抽检”，特意留了下来？
高途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却没有坐下。他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站立在无形的被告席上，感受着那从门缝里丝丝缕缕渗出的、冰冷的审视。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墙上的时钟，指针悄无声息地走过十一点零一分，零二分……
就在高途几乎要被这令人窒息的对峙逼疯时，内线电话终于再次尖锐地炸响！
铃声如同惊雷，劈开了凝固的死寂，也吓得高途浑身猛地一颤。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部黑色的电话上。
高途盯着它，如同盯着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他知道，这一次，不会再是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伸出手，指尖冰冷得几乎失去知觉，握住了听筒。
“……您好，首席秘书办公室。”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进来。”
电话那头，只有简短的、冰冷的两个字。是沈文琅的声音。
没有多余的指令，没有情绪的波动，只有这两个字，却重逾千斤，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电话被挂断。
高途缓缓放下听筒，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同事，他们纷纷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头，假装忙碌。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根本不需要整理的领带和西装下摆，然后迈开脚步，走向那扇沉重的、仿佛通往地狱的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沉重而痛苦。
停在门前，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做最后徒劳的心理建设，然后抬手，敲响了门。
“进。”里面传来沈文琅冰冷的声音。
高途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沈文琅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后。他站在办公室中央，身姿挺拔如松，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银灰色的马甲，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和昂贵的腕表。
但这并不是最让高途震惊的。
最让他心惊的是，在沈文琅的身侧，站着两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医务室人员。他们推着一台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造型精密而冰冷的仪器——那台新型的光谱分析仪。
仪器已经启动，低沉的嗡鸣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某种嗜血野兽的喘息。
而沈文琅的目光，正冰冷地、毫无温度地落在他的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被拆解检验的物品，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
空气仿佛被彻底抽空，高途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不得不暗中扶住门框才稳住身体。
他……他竟然把仪器直接搬到了总裁办公室！ 他要在自己的地盘上，亲自监督这场针对他的“审判”！
“关门。”沈文琅的声音打破死寂，命令道。
高途僵硬地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或好奇或同情的视线。现在，这间宽敞华丽的办公室，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审判庭。
“沈总……”高途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您……这是……”
“临时抽检，地点改在这里了。”沈文琅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高途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惊恐和慌乱，“董事会提前结束。我时间有限，就在这里速战速决。”
他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医务室人员。
其中一人立刻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个无菌包装的采样拭子，语气公式化却不容拒绝：“高秘书，请配合。我们需要采集您颈后腺体的表皮细胞样本进行信息素光谱分析。过程很快，不会有明显不适。”
高途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撞在了冰冷的门板上，退无可退。
颈后腺体……直接采样！ 这远比普通的血液或唾液检测要精准和致命得多！任何抑制剂或掩盖手段，在这种直接针对信息素源头的检测下，都将无所遁形！
“沈总……”高途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几乎是在哀求，“我……我今天真的不太舒服，能不能……改天……”
“不舒服？”沈文琅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他，那浓郁的焚香信息素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高途彻底淹没，带着强大的压迫力，“哪里不舒服？正好，医生就在这里，可以立刻为你检查。”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已经看穿了高途所有拙劣的借口和伪装。
“还是说，”沈文琅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探究，“你害怕的不是不舒服，而是……被检查出什么？”
高途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瞬间变得冰凉。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言语和借口，在沈文琅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医务室人员再次上前，手里的采样拭子仿佛闪着寒光。
高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他能感觉到对方冰冷的指尖拨开了他颈后的发梢，酒精棉片擦拭皮肤的冰凉触感让他猛地一颤。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十年的伪装，小心翼翼的经营，卑微而绝望的爱恋……都将在下一秒，被彻底摧毁。
他甚至能想象到沈文琅看到检测结果时，那冰冷英俊的脸上会露出何等厌恶和鄙夷的表情。那比任何惩罚都让他感到恐惧和痛苦。
就在采样拭子即将触碰到他颈后抑制贴的边缘时——
“等等。”
沈文琅的声音突然响起，阻止了医务室人员的动作。
高途猛地睁开眼，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弱的希冀。
沈文琅的目光却并没有看他，而是落在了他不断震动的私人手机上。屏幕上跳动着的是一个陌生的海外号码，标注着“极急”。
沈文琅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个不合时宜的打扰极为不悦，但他还是抬手示意暂停，然后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说。”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和高效。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沈文琅对着电话简短的回应声。
“……消息确定？” “……什么时候的事？” “……立刻把详细报告发到我加密邮箱。”
高途靠在门板上，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喘息，后背的衬衫已经完全湿透，紧贴着冰冷的门板。他看着沈文琅接电话的背影，感觉那短短几十秒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是转机吗？ 还是……只是延缓了死刑的执行？
沈文琅很快结束了通话。他放下手机，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冷峻，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戾气？
他看了一眼高途，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医务室人员和那台等待工作的分析仪，眉头紧锁，似乎在快速权衡着什么。
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检测暂停。”沈文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对医务室人员挥了挥手，“你们先带设备回去。今天上午的抽检全部推迟，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医务室人员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立刻恭敬地应道：“是，沈总。”他们迅速而安静地收拾好设备，推着仪器，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再次被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高途和沈文琅两人。
高途依旧靠着门板，浑身虚脱，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沈文琅大步走回办公桌后，面色阴沉地打开电脑，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似乎在处理刚才电话里提到的紧急事务。他的侧脸线条紧绷，周身的信息素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变得更加不稳定，充满了冰冷的焦躁和压迫感。
他完全没有再看高途一眼，仿佛他已经无关紧要。
高途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巨大的恐慌暂时退去，留下的却是更深的茫然和不安。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取消了抽检？ 那个电话……说了什么？
许久，沈文琅似乎暂时处理完了紧急事务，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脸上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和烦躁的神情。
他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依旧僵立在门口、脸色惨白如鬼的高途身上。
看着高途那副失魂落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脆弱模样，沈文琅的眉头皱得更紧，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不耐，有审视，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的困惑。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打破了死寂：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