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倒计时
医务室负责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冰冷而公事公办，每一个字都像冰钉，将高途最后一丝侥幸彻底钉死在绝望的十字架上。
“……沈总特意吩咐了，他会亲自过来一趟……”
听筒从高途颤抖的手中滑落，撞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周围的同事似乎被这动静惊动，纷纷投来目光，但看到高途那张惨白得毫无血色、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脸时，又都默契地迅速移开了视线，不敢多问。
亲自过来。 沈文琅要亲自过来监督抽检。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不仅仅是怀疑，他几乎是笃定了什么。他要在现场，亲眼见证检测结果，亲手撕开他精心伪装了十年的面具。
高途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四肢百骸透着一股濒死的寒意。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鸣声尖锐地响起，几乎要盖过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逃？ 往哪里逃？HS大厦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钢铁囚笼，到处都是监控，到处都是权限门禁。他就算能冲出三十六楼，也绝对逃不出这栋大楼。更何况，逃跑本身就等于承认了一切。
不逃？ 难道就坐在这里，等待十一点的钟声敲响，然后像个犯人一样被押送至医务室，在沈文琅冰冷审视的目光下，被那台该死的光谱分析仪揭穿所有不堪的秘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口鼻，带来窒息的痛苦。
他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走过。墙上的时钟指针，无情地向着十一点的方向稳步移动。
秘书处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同事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但低语和交换的眼神从未停止。临时抽检本就罕见，总裁亲自督阵更是闻所未闻。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目光或同情或好奇地聚焦在那位一向冷静自持、此刻却明显失魂落魄的首席秘书身上。
高途对周围的视线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片巨大的恐慌和绝望里，大脑疯狂运转，试图从绝境中找出一线生机，哪怕只是延缓审判的到来。
请假？突发急病？现在才说，太过刻意，沈文琅绝不会信，反而会坐实他的心虚。 破坏设备？他根本接近不了医务室的新仪器。 干扰检测流程？他没有那个权限，也没有那个能力。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时，内线电话再次尖锐地响起！
高途浑身一颤，如同惊弓之鸟，猛地看向那部黑色的电话机，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仿佛那不是通讯工具，而是索命的诅咒。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旁边的同事忍不住小声提醒：“高秘书？电话……”
高途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握住了听筒。指尖冰凉刺骨。
“……您好，首席秘书办公室。”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像他自己的。
“高途。”电话那头传来的，果然是沈文琅的声音。
不同于之前的平静无波，此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压抑着的不耐烦，背景音里还能隐约听到董事会会议室里其他人的发言声。
“瑞科生物那边追加了一份补充技术附件，关于信息素受体靶点的新数据，立刻去我邮箱找出来，打印十份，送到会议室来。现在就要！”
他的语速很快，命令下达得干脆利落，带着会议中被琐事打断的火气。
高途愣了一下。
瑞科生物？补充附件？现在？可是董事会正在……
“沈总，会议……”他下意识地想提醒对方会议正在进行中，处理文件可能会打扰议程。
“听不懂我的话吗？”沈文琅的声音骤然变冷，打断了他，“立刻！马上！”
说完，根本不给高途任何回应的时间，电话直接被挂断。忙音再次传来。
高途握着听筒，怔在原地。
心脏还在狂跳，但原因已经不同。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离开三十六楼、暂时避开十一点抽检的机会！
虽然只是短暂的离开，虽然最终还是要回来面对，但至少……赢得了一点时间！哪怕只有十几二十分钟，也是喘息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慌。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但他强行稳住了。
“我下去给沈总送份文件。”他对旁边的同事匆匆交代了一句，声音依旧有些发颤，但已经带上了急切的动作。
他快步走向自己的电脑，手指甚至有些哆嗦地登录邮箱，迅速找到了沈文琅指定的那份邮件附件，点击打印。打印机开始工作的声音，此刻听在他耳中如同天籁。
他紧紧盯着打印机的出口，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快点，再快点！
终于，十份文件全部打印完毕，还带着墨水的温热。他一把抓起文件，甚至来不及整理装订，就快步冲向电梯间。
按下下行按钮，他焦急地看着电梯楼层数字的变化，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秘书处方向，又抬腕看了看表。
十点四十八分。
距离十一点，还有十二分钟。
电梯终于到了。他快步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按下了董事会所在的楼层。
电梯下行过程中，他背靠着冰冷的梯壁，大口喘着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手里的文件被他攥得紧紧的，边缘甚至有些褶皱。
沈文琅突然要这份文件，是真的急需，还是……又一个试探？想看他是否会趁此机会慌乱出错？或者，想把他支开，方便安排别的什么？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让他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蒙上了阴影。
但无论如何，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哪怕是短暂的，也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思考的能力。
“叮——”
电梯到达董事会楼层。
门一开，走廊里肃穆安静的气氛扑面而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安保人员站在会议室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过他。
高途出示了自己的权限卡，安保人员确认后，才微微点头放行。
他走到那扇厚重的会议室大门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领带和西装下摆，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被打开一条缝，一位会议秘书探出头。
“高秘书？”
“沈总要的文件。”高途将手中的一叠文件递过去。
会议秘书接过文件，点了点头，正要关门。
高途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透过门缝，投向会议室内部。
长长的会议桌尽头，沈文琅正坐在主位上，侧着脸听着一位董事的发言。他神情专注而冷峻，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那股强大的、不容置疑的领袖气场即使隔得很远也能感受到。
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视线，沈文琅的目光倏地转了过来，精准地捕捉到了门缝外的高途。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沈文琅的眼神深邃如寒潭，里面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又似乎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辨的东西——审视，探究，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还有……某种高途无法理解的、深藏的暗流。
只是一瞬间，沈文琅便淡漠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送文件的人，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会议中。
会议秘书轻轻关上了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高途站在原地，心脏却因为刚才那短暂的一瞥而再次失控地狂跳起来。
沈文琅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来不及细想，强烈的危机感再次攫住了他。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转身，几乎是跑向了电梯间，焦急地按着上行按钮。
电梯从一楼缓缓上升，慢得令人心焦。
他不停地看着手表。
十点五十五分。 十点五十六分。 十点五十七分……
终于，电梯到了。他冲进电梯，疯狂地按着三十六楼的按钮和关门键。
电梯开始上升，数字缓慢地跳动。
十点五十八分。 十点五十九分……
高途背靠着电梯壁，闭上眼睛，感觉冷汗再次浸湿了衬衫。他能听到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
十一整点。
“叮——”
电梯门在三十六楼缓缓打开。
高途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预想中医务室人员等候在电梯口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走廊里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诡异。
只有空气中，那股冷冽的焚香鸢尾花信息素，似乎比之前更加浓郁了几分，无声地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
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