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口涌出的人流如海水退潮,迅速散入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
周黎裹紧了大衣,将自己缩进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里。
刚才那阵来势汹涌的泪意渐渐退去。
表面上,只留下眼角微红的痕迹。
心底那一片湿冷荒芜,被她强行压制下去了。
抑郁症就是这样,像潜伏在暗处的幽灵,随时可能跳出来,用钝刀子割开看似愈合的伤口。
提醒她那些永远无法弥补的缺失。
周黎加快脚步,几乎是带着点逃离意味。
此刻她只想快点回到那个老破小出租屋。
那是她唯一能卸下所有伪装,允许自己彻底崩溃的“蜗牛壳”。
冰冷的泪痕迅速被夜风吹干,绷在皮肤上,有点发紧。
周黎只顾埋着头赶路,视线虚虚对焦在自己快速交替的鞋尖上。
就在她心神不宁地穿过公寓楼下那片小花园时——
“砰!”
额头毫无防备地撞上一片坚硬又温热的胸膛。
不算很重。
却足以让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瞬间瓦解。
“啊…”她下意识低呼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一只大手带着似乎无法撼动的力量,稳稳扶住了她。
一股充满冷冽气息的雪松木香弥漫开来。
好熟悉……
周黎猛地抬头——
近处单元门廊下,昏黄光线吝啬又零散地洒落。
勉强勾勒出眼前人高大的轮廓和深刻的下颌线。
即便阴影笼罩了对方大半张脸,但她依然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霍执的凭空出现,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黎的血液似乎凝固了一瞬,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上头顶。
让她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是在北城吗?
他不是应该在那个属于他的、光鲜亮丽的资本世界里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南城这个破旧小区,出现在她家楼下?
这简直比刚才抑郁情绪的突然光临,更让她感到惊诧和……惊悚。
恐慌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周黎的大脑瞬间闪过好几个问题。
他是不是已经在这里等待很久了?
会不会有盯梢人看见?
霍执来的意图是?
……
那些她拼尽全力想要埋葬、想要逃离,却又无比怀念的过去,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是不是又要被无情撕开,暴露在日光之下?
“霍……霍先生?” 她声音干涩紧绷,在寂静潮湿的空气里显得异常尖锐,“您怎么在这里?”
霍执向前一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单元门廊下那点可怜兮兮的光晕里。
那双深邃眼眸,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里面翻滚着周黎完全看不懂的汹涌——
等待对方回答的过程中,度秒如年。
她强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冲抵此刻脑子里胀到极致的眩晕感。
霍执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凝视着她。
那目光锐利如开刃的剑,带着审视与探究。
周黎天生冷白皮,此刻已经白无可白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只有远处模糊的车辆鸣笛声,侧面印证这不是一个时空完全静止的世界。
在周黎彻底熬不住准备狼狈逃离时,霍执开口了。
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周黎……” 他叫她的名字。
不再是公式化的“周医生”。
沙哑腔调传达出某种信号,让周黎的心猛然一抽。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霍执问。
明明是问句,却藏着不容忽视的笃定。
轰——!!!
周黎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极致。
浑身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下一秒又疯狂燃烧起来,然后瞬间被灭顶。
她下意识又问了一遍:“你……你说什么?”
霍执揣着答案耐心重复:“我刚才是在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不……不认识!” 周黎立马仓惶否认。
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不自觉拔高,甚至带着一丝可笑的破音。
完全不复此前的清冷沉静。
周黎忍不住想,她现在一定像一个小丑。
默了默,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丝笑容,“霍总,您……您是不是搞错了?在我们院急诊科,是我和您……以及您儿子第一次见面。”
这段话说得磕磕绊绊,底气严重不足。
“不认识?”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下去。
然而身体却又向前逼近了半步。
他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周黎完全笼罩。
“这样啊……” 他微微俯身,目光紧紧锁住她躲闪的眼眸。
徐徐开腔:“那我能否请教下周医生,你工作牌后面……为什么会藏着我们的结婚证照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