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石壁渗着刺骨的凉，楚微靠在墙角，月白长衫的心口处，绷带早已被血浸得发暗。铁链锁在她手腕上，磨出的红痕混着旧疤，像两道永远洗不掉的印记——这是她第二次被关在这样的地方，上一次还是十五岁，躲在仇家的柴房里，攥着半块糖糕不敢出声。
“吱呀”一声，牢门被轻轻推开，昏黄的灯笼光扫过地面，照亮老狱卒佝偻的身影。他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沿沾着点米汤，见了楚微，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到什么：“楚大人，趁热喝口吧——这牢里的水太凉，喝了伤身子。”
楚微抬眼，见老狱卒的袖口沾着点灶灰，指节上有个熟悉的月牙形疤痕——那是当年楚家后厨的老周，母亲还在时，他总偷偷给她塞刚出炉的海棠糖糕，手指就是揉面时被蒸笼烫的。她喉间发紧，刚要开口，老狱卒却突然按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飞快划了个“藏”字。
楚微心领神会，借着低头喝汤的动作，遮住掌心的旧疤。老狱卒趁机把一个油纸包塞进她袖袋，声音压得像蚊子哼：“里面是碎玉拓片，我从苏家旧宅的墙砖里抠出来的，上面有先帝通商的日期——还有，城郊破庙的药渣我验了，是‘锁魂散’，能让人忘了旧事，苏承怕是在给宫里的人用药。”
锁魂散？楚微的指尖顿在碗沿。她想起明君最近总在御书房走神，想起苏承每月十五去破庙，忽然明白：苏承是在用药物控制明君，让他忘了先帝的罪证，也忘了对楚微的那点“动摇”。
“还有件事……”老狱卒刚要再说，远处忽然传来狱卒的脚步声。他连忙收拾好碗，转身时，故意撞了下楚微的发簪，玉簪晃了晃，藏在簪尾的追魂蛊（楚微早几日偷偷移过去的）轻轻蹭过他的袖口——那是她和烬阁约定的信号，只要蛊虫沾到旧部的气息，就能传递“需要支援”的消息。
老狱卒走后，楚微摸出油纸包，借着灯笼的微光展开拓片。上面的墨迹虽淡，却能看清“先帝三年，北狄通商，白银十万两”的字样，旁边还画着个极小的海棠纹样——那是母亲的私印，当年她替父亲整理奏折时，总在重要文书上盖这个印。
心口的护心蛊突然轻颤，楚微按住心口，想起明君送的那瓶掺了牵机草的药膏。原来苏承的“后手”不止是毁证据，还要用药物控制明君，让他彻底变成“苏家的傀儡”；而明君对她的猜忌，或许有一半是药物的作用。
她刚把拓片藏进腰带夹层，牢门外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是苏承，穿着一身墨色官服，手里拿着个锦盒，嘴角勾着冷笑：“楚卿在天牢里，倒过得舒坦——陛下念你查案辛苦，特意让我送点‘好东西’。”
楚微抬眼，见锦盒里放着支银簪，簪头刻着疏竹纹，和当年杀母亲的箭纹一模一样。苏承把银簪扔在她面前：“陛下说，你发间的旧玉簪太寒酸，这支新的，配你这‘通敌犯’正合适。”
楚微攥紧袖中的拓片，指节泛白。她知道，这不是“赏赐”，是苏承在炫耀——炫耀他能左右明君的想法，炫耀他能随意践踏楚家的尊严。她弯腰捡起银簪，突然抬手，簪尖直指苏承的咽喉：“苏承，你以为用药物控制陛下，就能稳坐钓鱼台？当年你监斩楚家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苏承脸色微变，却很快镇定下来：“楚卿还是省省力气吧。现在满朝上下都信你通敌，烬阁的人被关在城郊营寨，你就算有拓片，也没人敢信你——再说，陛下明日就会下旨，判你‘斩立决’，你连翻案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苏承转身就走，牢门关上的瞬间，他突然回头：“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母亲的翡翠镯，现在在贵妃娘娘的首饰盒里——陛下说，这镯子配‘忠臣之女’太可惜，配贵妃正合适。”
“哐当”一声，银簪掉在地上。楚微看着苏承的背影，心口的护心蛊剧烈绞痛，疼得她蜷缩在地上。她想起母亲当年戴着翡翠镯，笑着说“阿微以后嫁人，娘就把这镯子给你当嫁妆”，想起自己为了换粮，亲手把镯子当给当铺——原来她拼命守护的“江山”，连母亲最后的遗物都容不下。
灯笼的光渐渐暗下来，天牢里只剩下石壁的寒气。楚微捡起银簪，在石壁上轻轻刻着“楚家冤”三个字，刻得指尖流血，也没停下。她忽然想起老狱卒塞给她的拓片，想起追魂蛊已经传递了信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苏承，明君，你们等着——我楚微就算死，也要把你们的罪证，刻在这天牢的石壁上，让后人都知道，你们是怎样的奸佞！”
夜色里，护心蛊的轻颤和石壁的刻痕声交织在一起，像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天牢劫狱”，悄悄敲响了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