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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芒种过后,安河的空气里弥漫着麦香和槐花香。林砚收到安强寄来的第四个包裹时,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梅雨,牛皮纸包装被雨水浸得发软,拆开时一股熟悉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涌出来——是陈建国晚年常穿的那件旧外套的味道。

“这是姐姐留在修表铺的最后一条围巾,”安强的短信里带着暖意,“她走后总在梅雨季变潮,像是有人在夜里哭过。去年整理衣柜时发现它压在棉袄下,针脚里卡着根白头发,应该是我妈的。”

包裹里是条藏蓝色的毛线围巾,针脚细密,边缘有些磨损,显然织了很久也戴了很久。围巾的一角绣着个小小的“安”字,另一角绣着“建”字,两个字被反复摩挲得发亮,毛线的纹路里还沾着点槐树叶的碎屑,和37号储物柜里的枯叶一模一样。

林砚把围巾展开,发现它比想象中长,足够两个人围在一起。毛线的缝隙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是陈建国的字迹:“小安织的围巾,暖得像她的手。1982年冬,安河下了第一场雪,她把围巾分我一半,说‘这样两个人都不冷’。”纸条边缘有淡淡的水渍,像是被雪水浸过,又被小心地晒干。

围巾的内侧藏着个小小的布口袋,里面装着半块奶糖,糖纸已经泛黄发脆,印着“上海奶糖”的字样——是安信里提过的“建国爱吃的奶糖”。布口袋上绣着颗星星,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者的手艺,和修表日志里安的字迹一样,带着股认真的韧劲。

林砚把围巾围在脖子上,瞬间感到一股暖意从毛线里渗出来,像是刚从炭火边烤过。她想起张阿姨说的,陈建国晚年总在冬天围着条藏蓝色围巾,坐在槐树下晒太阳,“围巾上总沾着槐树叶,他说‘是小安在给我盖被子’”。指尖划过“建”字时,围巾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轻轻拉扯。

围巾的毛线里还藏着几根细针,显然是织到一半临时停下的。林砚小心地抽出一根,针尖上缠着段未用完的毛线,颜色比围巾稍浅,像是后来补织时用的。他想起安信里写的:“建国说围巾太长,我再补几针,能围到明年春天。”原来她一直在偷偷加长围巾,想让它能围得更久、更暖。

那天下午,林砚把围巾放在星轨记录仪旁,怪事又悄悄发生了。记录仪的绿光在围巾上投下淡淡的光斑,像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上面;围巾的边角自己卷起来,慢慢围成个圈,把那颗绣着的星星圈在中央,像是在保护什么珍贵的东西。

她翻开陈建国的星轨日志,在1982年12月的那页找到了对应的记录:“今天小安送我围巾,说‘星星冷了会躲进云里,人冷了要靠在一起’。她教我织星星,针脚歪得像α星的轨迹,可我觉得比谁织的都好看。”旁边画着个简笔画,是两个人共用一条围巾的背影,头顶飘着雪花,脚下踩着槐树叶。

深夜,林砚被书桌上的窸窣声吵醒。台灯不知何时自己亮了,围巾铺在桌面上,毛线的纹路在灯光下慢慢显现出淡淡的字迹,是安的笔迹:“建国,围巾够长了吗?明年冬天我们还围它看星星好不好?”字迹是用浅色毛线绣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显然是织的时候悄悄藏进去的。

她凑近细看,字迹旁边还有行更小的字,是陈建国后来加上的:“够长了,等你回来一起围。”墨水在毛线里晕开,变成淡蓝色的痕迹,像雪水融化后的印记。围巾突然散发出淡淡的奶糖香,和布口袋里的奶糖味道一模一样,混着皂角香,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散开。

林砚把围巾叠起来,发现里面裹着个小小的绒布包,打开后是枚银质的顶针,边缘刻着“安河机械厂”的字样,正是安在车间学技术时用的那枚——张阿姨说过,“小安总把顶针戴在食指上,说这样织围巾时不会扎手”。顶针的内侧刻着个日期:“1982.11.20”,正是陈建国在日志里写“收到围巾”的前一天。

第二天一早,林砚带着围巾去了老厂房。展厅里的星轨记录仪旁,不知何时多了件展品——是陈建国晚年穿的旧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领口别着那枚“平安”徽章。她把围巾搭在棉袄上,大小正好合适,像是它们本就该在一起。阳光透过穹顶的破玻璃照进来,围巾上的“安”和“建”字在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在轻轻闪烁。

老看守王伯走进来,看到围巾时突然红了眼眶:“这围巾我见过!1983年春天小安走前,就是围着它在车间收拾东西,老陈站在门口看着,没说一句话,围巾的一角拖在地上,沾了不少机油,后来还是小安帮他擦掉的。”

王伯从值班室拿来个旧饭盒,说:“这是老陈当年的午饭盒,1983年冬天他总在里面装热馒头,说‘等小安回来,让她吃口热的’。你看这饭盒底,还有围巾蹭过的毛线呢。”饭盒底果然有几根藏蓝色的毛线,和围巾的颜色完全一致,边缘沾着点干硬的馒头屑,已经结了痂。

林砚把饭盒和围巾放在一起,饭盒突然变得温热,里面的馒头屑像是被热气熏过,散发出淡淡的麦香。围巾的毛线纹路里,那行“等你回来一起围”的字迹变得清晰,淡蓝色的痕迹顺着毛线蔓延,在饭盒上画出个小小的星星,和顶针内侧的日期重合。

那天晚上,林砚做了个温暖的梦。梦里的安河下着小雪,车间里的机床嗡嗡作响,安坐在角落织围巾,手指上戴着银顶针,陈建国站在旁边看星轨图纸,时不时帮她理理毛线。午休时,安把织了一半的围巾围在两人脖子上,陈建国从饭盒里拿出热馒头,掰开一半递给她,蒸汽模糊了眼镜片,两人的笑声混着机床的响动,在车间里轻轻回荡。

醒来时,晨光正透过窗帘照在书桌上。围巾安安静静地叠着,上面的毛线已经变得干燥柔软,奶糖香和皂角香混在一起,像是刚晒过太阳的味道。星轨记录仪的指针停在α星的位置,绿光柔和,不再颤动,底座的水痕已经干透,只留下淡淡的光斑,像阳光洒过的痕迹。

林砚拿起围巾轻轻摩挲,发现毛线的缝隙里,那根白头发不知何时缠在了一起,像是有人用手指把它绕成了个小小的结。他想起安强说的“妈妈的白头发”,突然明白这围巾不仅藏着安和陈建国的暖意,还藏着一位母亲对女儿的牵挂——她知道女儿的思念,也心疼女儿的等待。

她走到窗边,老槐树下的阳光正好,几个孩子在石凳旁追逐打闹,笑声清脆。星轨记录仪的绿光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却像是融入了阳光里,把暖意洒在槐树叶上,洒在石凳上,也洒在每片飘过的云彩上。远处的河水在晨光里流淌,波光粼粼的,像是无数条围巾在水面上飘动,连接着安河和岭南的思念。

林砚知道,那些藏在围巾里的约定,那些未说出口的“等你回来”,终于在这个清晨有了回应。就像冬天的围巾总能挡住寒风,夏天的思念总能穿过梅雨,他们的暖意也在时光里慢慢流淌,把两个城市的牵挂,都织成了不会褪色的毛线,在每个寒冷的日子里,轻轻说一句:“我在这儿,不冷了。”

她把围巾小心地叠好,放进陈建国的木盒里,和平安扣、星轨图纸、修表工具放在一起。木盒合上的瞬间,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轻轻叹息,又像是满足的喟叹。窗外的槐树叶在风里轻轻晃动,洒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木盒上,像个温柔的拥抱,把所有的思念和暖意,都藏进了这个潮湿又温暖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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