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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东城的铁匠铺藏在两条胡同的夹缝里,门脸只有半扇,挂着块锈得发红的铁牌,上面用錾子刻着个“秦”字。沈砚之摸到门口时,左臂的伤口已经凝血,透骨钉的伤口周围泛着青黑,每走一步都像有针在骨髓里钻。

“铛——铛——”

铺子里还在打铁,火星从门缝里挤出来,在青石板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沈砚之推开门,热浪混着铁腥味扑面而来,把胡同里的夜寒冲得一干二净。

炉边站着个赤膊的汉子,脊梁上全是汗珠,抡锤的胳膊比沈砚之的腿还粗。见他进来,汉子没停手,铁钳夹着块烧红的坯子,“啪”地砸在铁砧上,火星溅了沈砚之满脸。

“打什么?”汉子的声音像磨盘,眼睛却在沈砚之的囚服编号上扫了一圈——“影七”两个字被血渍糊了大半,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断水。”沈砚之低声说,左手按在腰间的残剑上,那里的碎玉还在发烫,提醒他周遭藏着的眼线。

汉子的锤顿了顿,铁钳突然一拧,烧红的坯子在砧上弯出个月牙形。“淬火得等三更,客官要是急,就先喝碗铁茶。”他朝里屋努了努嘴,墙角的矮凳上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者,正用布擦着柄锈剑,剑鞘上的铜环缺了半只,和周御史书房里挂着的那柄一模一样。

沈砚之刚走到里屋,铺子的门就“吱呀”一声关了,落锁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脆。老者放下锈剑,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粒黑色药丸:“周大人的‘护心丹’,能压透骨钉的毒性。”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淌,左臂的麻痒竟真的减轻了几分。沈砚之看着老者手腕上的玉镯——是只普通的青玉镯,却在镯子内侧刻着个“周”字,是当年周御史送给夫人的陪嫁,后来夫人病逝,便转赠给了最信任的老管家秦伯。

“秦伯。”沈砚之的声音有些发涩,“周大人……”

“老大人走得踏实。”秦伯用布蘸着炉灰擦剑,锈迹剥落处露出雪亮的剑身,“咽气前还在念账册,说那上面的名字,个个都该钉在耻辱柱上。”他突然抬头,眼里的光比剑还利,“三皇子把影卫营的名册当诱饵,就是想让您死在万安寺,您怎么逃出来的?”

沈砚之把灰袍老僧的事说了,秦伯听到老僧用燃烧的僧袍开路时,突然抓起铁砧上的小锤,狠狠砸在铁坯的月牙形弯口上:“那是圆觉大师!当年在雁门关给兵卒治伤的和尚,老鬼还跟着他学过接骨!”

炉子里的火“噼啪”作响,沈砚之这才明白,老鬼手背上的月牙疤为何总缠着草药——是圆觉大师教的法子,说这样能让疤痕长得浅些,以后好找媳妇。

“名册藏在哪?”秦伯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睛瞟着铺子后墙的通风口,那里的铁网有根铁条是松的,隐约能看见外面的黑影在晃。

“护城河的石缝里。”沈砚之说,“得等风声过了再取。”

“等不起了。”秦伯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里面全是泛黄的纸卷,“三皇子明天要请旨彻查影卫营旧部,凡是当年跟过镇北王的,一个都跑不了。老奴已经让人去通知了,能走的都往雁门关撤,可还有些人……”他指着最上面的纸卷,“是宫里的眼线,走不了。”

沈砚之展开纸卷,上面记着三十七个名字,有禁军的校尉,有内务府的管事,甚至还有个是东宫洗马——竟是太子身边的人。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暗号,“莲花”“柳叶”“松枝”,最后一个名字旁画着半枚月牙,正是影在黑风口提到的“影卫营旧部”联络标记。

“这些人手里,有三皇子通敌的证据?”

“不止。”秦伯从纸卷里抽出张画,是幅边关布防图,图上用朱砂标着七处关隘,每个关隘旁都写着行小字,“这是老鬼当年偷偷画的,说三皇子早就和新狄王约定,要在秋收后让出三座关隘,换北狄帮他夺权。”

炉火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尊沉默的石像。沈砚之突然想起影在黑风口说的话:“老鬼总说,他哥俩的命,早就卖给边关了。”

三更的梆子声刚响,铺子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不是影卫营的人,是个穿宫装的小丫鬟,发髻歪了半边,手里攥着块玉佩,正是周御史夫人那只玉镯的另一半。

“秦伯!快走!”丫鬟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三皇子知道您在这儿,带羽林卫过来了!”

沈砚之抓起墙角的锈剑,刚要往外冲,就被秦伯按住了。“您不能走!”老管家把那箱纸卷塞进灶膛,“名册比老奴的命金贵!”他往沈砚之怀里塞了块铁牌,是铁匠铺的招牌,背面刻着护城河的地图,“从灶台后的密道走,能通到二皇子府。二皇子赵琰与三皇子不和,或许能帮您……”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羽林卫的喝骂声,铁铺的门板被撞得“咚咚”响。秦伯突然抓起铁钳,夹起块烧红的铁坯,猛地砸向通风口——那里的黑影应声倒地,发出声闷哼。

“沈大侠!记住老鬼的话!”秦伯推着沈砚之往灶台走,自己则抡起铁锤,守在门口,“月牙合璧,太平可期啊!”

沈砚之钻进密道时,听见铺子里传来铁器碰撞的脆响,接着是秦伯的怒吼,最后是羽林卫的惨叫。他摸着怀里的铁牌,上面的錾子痕硌得胸口生疼,像老鬼手背上那道永远长不好的疤。

密道又潮又暗,爬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头顶传来说话声。是两个家丁在打水,提到了“二皇子”“三皇子”“查抄铁匠铺”几个字。沈砚之屏住呼吸,等他们走远了,才撬开头顶的石板。

竟是二皇子府的后院井台。月光落在井水里,碎成一片银。沈砚之刚爬出井,就被人用刀抵住了后心。

“影七?”刀背带着凉意,说话的人声音清润,像玉石相击,“三皇兄找你找得好苦。”

沈砚之转身时,刀已经收了。月光里站着个穿月白锦袍的青年,面如冠玉,手里把玩着颗夜明珠,正是二皇子赵琰。他身后的侍卫个个佩着弯刀,刀鞘上的宝石在夜里闪着光,竟和北狄王族的佩刀一模一样。

“殿下认识我?”沈砚之的手按在残剑上,砧上的碎玉烫得他指尖发麻——这二皇子,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赵琰笑了,用夜明珠照了照他左脸的疤:“三年前镇北王府那场火,沈大侠从火场里抢出半卷账册,本王可是亲眼看见的。”他往井台边的石桌上倒了杯酒,“那半卷账册,藏着三皇兄给北狄送军粮的记录,对吗?”

沈砚之没接酒。他盯着赵琰的靴底,那里沾着点红土,是万安寺后山特有的土质——昨晚他也在竹林!

“殿下深夜在万安寺,是为了影卫营的名册?”

赵琰的手顿了顿,夜明珠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本王与三皇兄,向来不和。”他突然压低声音,“沈大侠要是愿把名册给我,本王可以帮你扳倒他。到时候,雁门关总兵的位置,还是你的。”

风从院墙上吹过,带着远处的梆子声。沈砚之看着石桌上的酒杯,突然想起周御史信里的话:“皮影之根,恐在东宫。”原来这“东宫”,指的不是太子,是这位看似闲散的二皇子。

“名册不在我身上。”沈砚之转身要走,却被侍卫拦住了。

“沈大侠留步。”赵琰的声音冷了下来,夜明珠被他攥在手里,指节泛白,“本王知道名册藏在护城河。给你两个时辰,把它取来。否则……”他朝侍卫使了个眼色,“秦伯的那些徒子徒孙,可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沈砚之的手猛地攥紧,残剑的豁口嵌进掌心。他看着赵琰靴底的红土,突然明白了——昨晚在竹林放箭杀圆觉大师的,根本不是羽林卫,是二皇子的人!这位二皇子,比三皇子更狠,他要的不仅是名册,是借他的手,把三皇子和影卫营的旧部一网打尽!

“好。”沈砚之松开手,掌心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我去取。但我要见秦伯的人。”

赵琰挥了挥手,两个侍卫押着个少年走了过来,是小陈!孩子的脸上带着伤,却梗着脖子,看见沈砚之就喊:“先生!别信他!他们把周大人的旧部都关在柴房里,说要……”

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赵琰把玩着夜明珠,笑得像只猫:“沈大侠,现在可以去了吗?”

沈砚之最后看了眼小陈,孩子眼里的倔强像极了老陈。他转身往院外走,残剑在腰间轻轻晃,豁口处的碎玉贴着皮肤,像块滚烫的烙铁。

护城河的水在月光下泛着黑,石缝里的名册还在,油布被水浸得发沉。沈砚之摸着名册最后一页——那里藏着三皇子通敌的手谕,也藏着圆觉大师和老鬼的命。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经四更了。他知道,把名册交给二皇子,无异于与虎谋皮;可不交,秦伯的人和小陈,今晚就会死。

风里突然飘来阵包子香,是从胡同口的早点摊传来的。沈砚之抬头望去,晨光正从城楼的缝隙里挤出来,把天边染成了鱼肚白。他想起老鬼总说:“天亮了,鬼就不敢出来了。”

可现在,天亮了,鬼还在。

沈砚之将名册重新藏好,从石缝里摸出块尖石,在油布上划了个月牙——是给影的信号,告诉他名册已被转移。然后他转身往二皇子府走,残剑的剑柄被他握得发白,像握着整个边关的风雪。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老鬼的玉佩还在怀里,圆觉大师的菩提子还在掌心,那些埋在土里的名字,都在等着他。

二皇子府的灯笼还亮着,像只睁着的眼,在夜色里冷冷地盯着他。沈砚之的影子被灯笼拉得很长,和残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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