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是数学课，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像要钻进人脑子里。周一七盯着黑板上的二次函数图像，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昨晚为了画完那组“草莓糖与少年”的插画，她熬到凌晨三点，此刻满脑子都是易九含着糖的侧脸。
“周一七！”
讲台上传来数学老师严厉的声音，惊得她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这道题的解法，你来说说。”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像探照灯似的落在她身上。
周一七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低头盯着课本，上面的公式像一群乱爬的蚂蚁。她能感觉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背上，尤其是后排那道带着笑意的视线——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易九在看她。
“我……我不会。”她的声音细若蚊吟，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教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窃笑。
“不会？”老师的脸色沉了下来，“开学到现在，你的数学成绩就没及格过！易九，你给她讲讲。”
后排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轻响，易九站起身。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像初秋的风，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这道题可以用判别式法，先求定义域，再令t=√(x-1)……”
周一七竖着耳朵听，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他。他站得笔直，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手里转着支黑色水笔，正是她上次画Q版漫画时特意加粗了笔杆的那支。
“听懂了吗？”易九讲完，转头看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一七像被施了定身咒，脑子里只剩下他说话时微微动的喉结。她慌忙点头，又猛地摇头，最后憋出句：“好像……懂了一点点。”
老师叹了口气：“坐下吧，上课认真听讲！易九，你多盯着她点。”
易九应了声，坐下时，脚不小心碰到她掉在地上的笔。他弯腰捡起来，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悄悄把笔放在她的椅子底下，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
周一七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低着头，假装系鞋带，指尖碰到笔杆时，摸到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被笔压在下面。
是易九写的。
她的手指都在发抖，飞快地把纸条塞进校服口袋，心脏“砰砰”直跳，比刚才被老师点名时还要紧张。
整节课剩下的时间，周一七都坐立难安。她能感觉到后颈的皮肤像有小羽毛在扫，那是易九的目光——他肯定在等她看纸条，可她偏要憋着，像在玩一场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游戏。
下课铃一响，她几乎是弹射出去的，拉着林漾就往洗手间冲。
“你跑什么？后面有狗追啊？”林漾被她拽得踉跄，“哦——我知道了，易九给你传小纸条了是不是？快交出来！”
“才没有！”周一七把她推到洗手台边，自己躲进隔间，反锁门，才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张纸条。
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小纸片，字迹清隽有力，带着点少年人的潦草：“中午吃完饭，去操场东侧的香樟树下，给你讲数学题。”
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草莓，旁边写着个小字“九”。
周一七盯着那个草莓，手指在字面上轻轻摩挲，忽然想起昨晚画插画时，她特意把易九的嘴角画得微微上扬——原来他真的会笑成那样。
“喂，出来了没？”林漾在外面拍门，“再不出来我可要破门而入了！”
她慌忙把纸条叠成小方块，塞进内衣侧兜里，对着镜子拍了拍发烫的脸，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催什么催，我补个妆不行吗？”
“就你？”林漾挑眉，伸手去挠她痒痒，“脸上的红晕比腮红还自然，还说没情况？”
两人闹着回到教室时，发现江熠正趴在易九桌上，不知道在说什么，逗得易九直笑。看到她们进来，江熠立刻冲周一七挤眉弄眼，被易九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别闹。”易九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却越过江熠，落在周一七脸上，停留了两秒，像在确认她有没有看到纸条。
周一七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课本，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午休时间过得格外慢。周一七扒拉着餐盘里的饭，味同嚼蜡。林漾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想去就去呗，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再不去易九该以为你放他鸽子了。”
“我才没有……”她小声反驳，却还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操场东侧的香樟树长得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易九靠在树干上，手里拿着本数学练习册，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风一吹，衣摆轻轻晃动。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嘴角弯了弯：“来了。”
“嗯。”周一七走到他对面站定，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你……你不是要讲题吗？”
“不急。”易九把练习册翻开，递到她面前，“先看看这个。”
书页上夹着几张画稿，正是她前几天给他的那组Q版漫画。他用红笔在上面做了些小小的修改：把篮球少年的球鞋换成了他常穿的那款，给挡老师的男生加了副黑框眼镜，最下面那幅擦裤子的画旁边，写着“这里的校服拉链画反了”。
周一七的脸瞬间红了。她居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我……我下次改。”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不用改，这样就很好。”易九把画稿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自己的笔记本里，“我很喜欢。”
风吹过香樟树叶，沙沙作响，像在替他们说那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周一七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比起数学题，她更想知道他收到画稿时的心情。
“那个……”她鼓起勇气，“你妈妈……没发现这些画吧？”
上次听林漾说，易九的妈妈管得特别严，连他留长发都要念叨半天，更别说看到这些明显带着少女心事的画稿了。
易九的动作顿了顿，摇了摇头：“我藏起来了，她没看到。”
其实他昨晚差点被发现。他妈进他房间送牛奶时，笔记本就摊在桌上，他手忙脚乱地合上，被他妈瞪了一眼：“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摆弄这些没用的！”
但他没告诉周一七这些。
“那就好。”周一七松了口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其实我爸妈看到你了。”
“看到我？”易九愣住了。
“嗯，”她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上次你帮我捡颜料盒的时候，我妈来送东西，看到了。她说……说你长得挺帅的。”
说完她就后悔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变相夸他，太丢人了！
易九却笑了，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你爸妈……没说别的？”
“没说什么，就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周一七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承认。”
“哦。”易九的声音低了下去，听不出情绪。
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周一七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心里有点懊恼——她干嘛要加最后那句“我没承认”？
“那个，我们还是讲题吧。”她赶紧转移话题，拿起练习册假装认真看题。
易九“嗯”了一声，凑过来。他的气息离得很近，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周一七的注意力根本没法集中在题目上，满脑子都是他落在书页上的长睫毛，还有他说话时偶尔碰到她耳廓的呼吸。
“这里，”易九的手指点在一道错题上，“辅助线应该这样画。”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有小电流窜过，两人同时缩回手。
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一七低着头，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她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也在看她，眼神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像藏着星星的夜空。
“周一七，”易九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你……”
“铃铃铃——”
预备铃突然响了，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易九的话卡在喉咙里，只好把练习册合上：“上课了，先回去吧。”
“哦，好。”周一七慌忙点头，转身就想走，却被他叫住。
“这个给你。”易九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塞到她手里，“刚才忘了给你。”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掌心，温热的，带着点微汗。周一七捏紧那颗糖，感觉糖纸都快要被她的汗浸湿了。
“谢……谢谢。”她低着头，飞快地说了句，转身跑向教学楼。
跑到拐角处，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易九还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拿着那本夹着画稿的笔记本，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周一七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摸了摸口袋里那颗草莓糖，又摸了摸内衣侧兜里的小纸条，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她画过的所有插画都要甜。
她剥开糖纸，把草莓糖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像含着颗化不开的草莓糖，连呼吸都是甜的。
回到教室坐下，林漾立刻凑过来：“老实交代，你们俩在树下干嘛了？易九看你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周一七的脸又红了，把糖纸捏成小团：“没干嘛，就……就讲题了。”
“讲题能讲得脸红心跳？”林漾显然不信，正想追问，却被门口的动静打断。
苏念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经过易九座位时，不小心撞掉了他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画稿从里面掉出来，散了一地。
其中一张，正好落在周一七的脚边。
是她画的那张，易九在篮球场上投篮的Q版漫画。
苏念的脸色瞬间白了，慌忙蹲下去捡，手指却在那张画上顿了顿。
周一七的心跳也跟着停了。她看着苏念捡起画稿，叠好放进笔记本里，递给易九时，眼眶有点红。
易九接过笔记本，轻声说了句“谢谢”，目光却飘向周一七，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周一七捏紧了手里的草莓糖，忽然觉得，这颗糖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甜了。
放学收拾书包时，易九走过来，把笔记本放在她桌上，翻开到夹着画稿的那一页：“别多想。”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落在她心上。
周一七抬头看他，撞进他清澈的眼眸里，忽然笑了：“我没多想。”
她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递给他：“给你。”
易九愣了一下，接过去，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眼睛弯了弯：“挺甜的。”
“那是当然，”周一七扬起下巴，像只得意的小狐狸，“也不看是谁给的。”
易九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刚才没说出口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有些心意，就像藏在草莓糖里的甜，不用多说，也能尝到。
他拿起书包，笑着说：“走吧，一起放学。”
“好啊。”周一七抓起书包，跟在他身后走出教室。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未完待续的插画。
周一七看着易九的背影，又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莓糖，忽然在心里偷偷画了个小句号。
喜欢一个人，就算不说出口，也能从他含着草莓糖的笑容里，看到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