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牲口棚里,叶霜瑶指尖跳跃起一缕微弱的银光。
这丝光虽弱,却如燎原星火,在死寂的雨夜里灼烧着两道目光——
镇东妖气弥漫处,水影蛛幽瞳骤缩:“是她!”
将军府废墟之上,慕迟猛地按剑转身,目光穿透雨幕:“找到了!”
九天罡风之中,紫渊真人指尖玉碟无声龟裂:“囚印……松动了?”
冰冷的雨水顺着破败棚顶的缝隙滴落,砸在叶霜瑶蜷缩的脚边,溅起浑浊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牲口棚特有的、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腐败草料与粪便的混合气味,浓烈得令人窒息。她将身体更深地埋进那堆勉强干燥些的稻草深处,试图汲取一丝可怜的暖意,却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湿透的粗布衣衫紧贴着皮肤,像一层冰冷的铁皮,不断抽走所剩无几的体温。
灵魂深处被星海意志冲击留下的裂痕,如同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在阴冷潮湿的刺激下,一阵阵抽痛着,带来眩晕与恶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颤抖着手,再次摸出那个油布包裹。指尖冰冷麻木,几乎感受不到布料的粗糙。一层层揭开,里面几块硬邦邦的粗粮饼子露了出来,边缘甚至有些发黑。这是大师兄秦烈用命换来的路费。她用力掰下一小块,坚硬得硌手。塞进嘴里,用臼齿艰难地研磨。粗粝的颗粒摩擦着口腔,带着陈年谷物的霉味和尘土气,咽下去时刮得喉咙生疼。但一股微弱、实在的热量还是从冰冷的胃袋里升腾起来,稍稍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僵硬。她珍惜地包好剩下的饼子和那点散碎铜钱银角,重新贴身藏好,仿佛那是维系她这条残命的最后火种。
活下去。大师兄嘶哑的警告在耳边回荡。只有活下去,才有以后。
活下去……可怎么活?像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躲在这腐臭的角落?任由那道如同附骨之疽的疤痕,成为敌人追踪的灯塔?
她缓缓抬起左手,手腕搁在屈起的膝盖上。借着棚顶缝隙透入的、黎明前最稀薄的微光,那道蜿蜒的旧疤只是一个模糊的、扭曲的暗影。但指尖按上去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悸动透过冰冷的皮肤传来——不是痛,而是一种沉寂了太久、被强行压抑的渴望!仿佛疤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应着她刚刚破开一丝缝隙的意念。
理智在尖叫:停下!大师兄的警告字字泣血!引动力量,就是点燃灯塔,会招来比师父更可怕的东西!
但另一种源自血脉深处、更原始、更蛮横的求生本能却在疯狂咆哮:不!这疤痕本身就是锁链!是囚笼!是悬在头顶的刀!不理解它,掌控它,逃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那道缝隙……那道被自己撬开的缝隙,就是唯一的生门!
两种念头在她脑海里疯狂撕扯,头痛欲裂。最终,那一点在符纹囚笼中挣扎求存的微弱银芒,如同黑暗深渊里唯一的星辰,压倒了恐惧。
她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不再犹豫,不再顾及灵魂的创伤和身体的极限,强行收束起所有涣散的心神。意念如同抽丝剥茧,艰难地凝聚成一道比之前更加坚韧、更加专注的精神丝线。
这一次,她不再去触碰体内浩瀚如星海、却充满未知恐惧的结晶本源。她的所有意念,所有的决心,都死死锁定在左手腕那道蜿蜒的疤痕上!
意念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疤痕深处那幽暗狭小的空间。依旧是那冰冷、死寂、由无数流转不息的暗金符纹构成的微型囚笼。符纹古老繁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禁锢之力,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交织,将中央那粒微弱黯淡的银芒牢牢锁死。
叶霜瑶的意念如同最细微的探针,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死死“盯”着其中一道暗金符纹——正是先前被她无意冲击,崩断了极其细微一小段的那道!
就是这里!
她的意念没有莽撞地冲撞,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缠绕上去,感知着那断裂处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那是属于她的力量!冰冷、纯净、古老!她尝试着,将自己新凝聚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模拟成那道银芒的气息频率……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共鸣感传来!
嗤——!
意念丝线与断裂符纹接触的刹那,一声比灵魂低语还要细微的裂帛之音,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囚笼中央,那粒原本黯淡的银芒,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一跳!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凝聚!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纯净得如同月华凝练的银白光丝,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瞬间从那道细微的断裂缝隙中激射而出!
这一次,不再是昙花一现的幻觉!
那缕银白光丝,温顺地缠绕在她探入的意念丝线上,如同找到了回家的路,带着一种奇异的欢欣,沿着她的手臂经脉,涓涓流淌,迅速汇入她干涸枯竭的四肢百骸!
清凉!温润!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了第一场春雨!
这股力量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烛火,却精纯无比,带着一种与她生命本源完美契合的亲和力。它温柔地滋养着受损的经脉,抚慰着灵魂深处撕裂的痛楚,驱散着刺骨的寒意。虚脱无力的感觉如同潮水般退去,一种清晰的、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在她疲惫的身体里复苏、凝聚!
叶霜瑶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瞳孔深处,一点微弱却真实的银芒骤然亮起,如同划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星!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五指微张,意念集中——
嗤!嗤!
两缕纤细的银白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地在她五指指尖跳跃、缠绕,灵活地勾勒出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银环!银环散发出清冷纯净的光晕,将她沾满泥污的手指映照得如同玉石。
成了!真的成了!
狂喜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她看着指尖那跳跃的银丝,感受着体内那涓涓流淌、温顺可控的力量,心脏激动得几乎要撞破胸膛!不再是狂暴失控的洪流,不再是引动碎片时那撕裂灵魂的剧痛!这是她自己的力量!是她亲手撬开囚笼,夺回的第一缕火种!微末如萤火,却照亮了绝望深渊!
活下去……她终于看到了一丝真正的希望之光!不再是虚无的安慰!
然而,就在她指尖银芒跳跃、心神激荡的刹那——
轰!!!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纯粹死亡与腐烂气息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从小镇的东侧方向,如同爆发的瘟疫般冲天而起!那气息阴森刺骨,瞬间弥漫开来,所过之处,连冰冷的雨丝都仿佛凝固,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尸臭!
妖气!而且是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妖气!
叶霜瑶瞳孔骤缩,指尖的银丝瞬间熄灭!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庞瞬间惨白如纸!那妖气中蕴含的恶意是如此赤裸、如此纯粹,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
“吼——!”
一声低沉、威严、蕴含着无边怒火与铁血杀伐之气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悍然炸响在小镇中心!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巨兽,又似金戈铁马的战场号角!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炽热、如同熔岩喷发般的阳刚气息冲天而起!这气息厚重如山岳,带着统御万军、镇压一切的霸道意志,瞬间锁定了东侧弥漫的阴冷妖气!无形的力量风暴在小镇上空的雨幕中轰然对撞!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沉睡的小镇被彻底惊醒!
“嗷呜——!” “汪汪汪——!” 惊恐的犬吠声此起彼伏,撕裂雨幕的死寂。
“哇——娘——!” 孩童凄厉的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妖怪!有妖怪啊!” “快跑啊!” 混乱的呼喊,杂乱的脚步声,门窗被猛烈撞开的碎裂声……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小镇!
叶霜瑶蜷缩在腐臭的草堆里,身体因那两股恐怖气息的碰撞而剧烈颤抖。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指尖残留的银丝触感还在微微发麻,如同冰冷的烙印。
小镇中心那股炽热如熔岩的气息……是那个将军!那个玉佩的主人!慕迟!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而东侧的妖气……目标是谁?是她?还是……慕迟?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身前的稻草,透过牲口棚破败木板的缝隙,极力向外望去。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外面泥泞的小巷在恐慌中扭曲晃动的人影。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到骇人的惨叫,猛地从东侧方向传来!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扭曲,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是重物狠狠砸落泥水中的沉闷巨响!噗嗤!
叶霜瑶的心脏猛地一沉!出事了!
小镇东侧,靠近镇口牌坊的狭窄街巷。
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路,汇聚成浑浊的溪流。几盏在风雨中飘摇的灯笼,将昏黄的光晕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光影斑驳,更添几分鬼魅。
七八个身影僵立在巷子中间。他们穿着普通镇民的粗布衣衫,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此刻,他们全都面朝着同一个方向,身体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扭曲着,如同提线木偶。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只有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诡异的弧度,无声地“笑”着。雨水顺着他们僵直的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渍。
在他们前方几步远的地方,一个穿着蓑衣、背着沉重行囊的货郎倒在泥水里。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脖子。指缝间,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混合着雨水,疯狂地涌出!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临死前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死死盯着那些僵立的“镇民”,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浓重的血腥味在雨水中迅速弥漫开来。
巷子深处,一片巨大的、湿漉漉的阴影紧贴在斑驳的墙壁上。那阴影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边缘不断滴落着粘稠的、墨绿色的液体。阴影中心,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地狱恶鬼睁开了双眼,冰冷地锁定了地上垂死的货郎,以及他身后那些诡异的“木偶”。
“咯咯……新鲜的血食……灵魂的哀鸣……真是……美妙的前奏……”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枯骨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贪婪,从阴影深处飘了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粘液。
那巨大的阴影缓缓从墙壁上“流淌”下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凝聚、拔高。它不再是一片模糊的影子,而是显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一个由无数粘稠墨绿液体和扭曲肢体勉强拼凑成的类人形体!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不断流淌的粘液和偶尔从粘液中刺出的、带着倒刺的惨白骨刃。它的“手臂”如同两条巨大的、湿漉漉的章鱼触手,末端蠕动着,滴落着腐蚀性的粘液,将脚下的石板灼烧出“滋滋”的白烟。
水影蛛!一种极其罕见的、能融入水汽、操控心神、以生灵血肉和恐惧为食的恐怖妖物!
它那流淌着粘液的头颅转向那些僵立的“镇民”,两点猩红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咔哒…咔哒…
那些僵立的镇民,身体猛地一颤,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们空洞的眼神转向地上垂死的货郎,脸上那诡异的笑容骤然扩大!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他们迈着僵硬而快速的步伐,带着非人的力量,猛地朝着货郎扑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豺狼!
货郎绝望地看着扑来的“邻居”和“亲人”,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到极致,喉咙里只能发出濒死的呜咽。
就在那些僵硬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货郎的刹那!
轰——!!!
一道赤红色的流星,撕裂冰冷的雨幕,带着焚尽八荒的恐怖高温和刺耳的尖啸,从天而降!目标直指那狰狞的水影蛛!
流星未至,那极致的高温已将雨水瞬间蒸发成大片白雾!灼热的气浪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在扑向货郎的“镇民”身上!
“砰!砰!砰!”
那几个被操控的镇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两侧的墙壁或泥泞的地上,身上腾起焦糊的青烟,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水影蛛发出一声愤怒而尖锐的嘶鸣!它的一条巨大触手猛地向上挥起,粘液沸腾,瞬间凝聚成一面厚实的、墨绿色的粘液巨盾!
轰隆!!!
赤红流星狠狠撞在粘液巨盾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炽热的火焰与墨绿粘液猛烈交缠、吞噬,发出“滋滋”的爆响!大量被蒸发的毒气混合着水雾冲天而起!
火光映照下,一道高大如山岳的身影,如同撕裂风暴的战神,悍然出现在巷口!
慕迟!
他身上不再是将军府的常服,而是一套玄黑如夜的贴身鳞甲,甲片在火光和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冰冷而沉重的幽光。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不断滴落,那张在玉佩光芒下曾显露过复杂情绪的脸庞,此刻只剩下刀锋般的冷酷与铁血杀伐的戾气!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缠绕着他,仿佛刚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中踏出。他手中握着的,不再是普通的佩剑,而是一柄造型狰狞、通体暗红、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巨大重剑!剑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灼热气浪,将落下的雨水蒸发成丝丝缕缕的白气!
他站在那里,眼神如同万载寒冰,死死锁定着火光毒雾中那扭曲的墨绿色妖影。磅礴炽热的气息以他为中心疯狂扩散,如同无形的熔炉,将水影蛛弥漫的阴冷死寂妖气强行逼退、焚烧!
“孽畜!”慕迟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过,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交鸣般的杀意,“敢在本将军眼皮底下作祟,找死!”
他一步踏出!脚下泥泞的积水如同沸腾般炸开!手中暗红重剑发出兴奋的嗡鸣,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朝着刚刚挡下流星一击、粘液巨盾被炸得残破不堪的水影蛛,当头劈下!剑势狂猛霸道,一往无前,仿佛要将整条巷子连同这妖物一起劈开!
九天之上,罡风如刀。
厚重的云层如同翻滚的墨海,覆盖着整个北境大地。一道青色的身影静立在这狂暴的风眼中心,衣袍猎猎,却稳如磐石。紫渊真人垂眸,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乌云和雨幕,精准地落向那座混乱的边陲小镇。
他手中,一枚温润的古朴玉碟正散发着柔和却恒定的清光。玉碟表面,无数细如发丝的金色纹路缓缓流转,构成一幅玄奥的星图。其中一颗位于星图边缘、原本光芒极其黯淡、被数道暗金锁链纹路死死缠绕的星点,此刻……竟极其微弱地、极其短暂地跳动了一下!
那跳动的光芒,并非玉碟本身的光辉,而是一点……纯净、冰冷、带着古老韵律的……银芒!
虽然只是一瞬,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这片由他亲手布下的、用以监控封印的星图之中,这点异样的银芒,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紫渊真人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骤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那波澜深处,是万年寒冰也无法冻结的……惊悸!
他握着玉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自玉碟内部传来。
紫渊真人缓缓抬起手,将那枚古朴的玉碟举到眼前。只见在那代表囚笼封印的暗金锁链纹路附近,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痕,如同蛛网般,无声地蔓延开来。
他凝视着那道裂痕,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玉碟,看到了那被烙印在血肉中的、由暗金符纹构成的微型囚笼,以及囚笼中央……那粒刚刚挣脱了一丝束缚、绽放出微弱银芒的光点。
“囚印……”紫渊真人低语,声音被狂暴的罡风瞬间撕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那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早已预料、却又避无可避的、沉甸甸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松动了?”
叶霜瑶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死死捂住嘴,将惊呼声堵在喉咙里,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那两股恐怖气息的压迫而僵硬如石。
巷口,慕迟那如同熔岩爆发般的阳刚杀意,与巷中水影蛛那阴冷粘稠的死亡妖气,在狭窄的空间里轰然碰撞、绞杀!每一次交锋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刺目的能量闪光!
轰!嗤啦!
慕迟的暗红重剑裹挟着焚天之火,再次狠狠斩在水影蛛仓促凝聚的粘液护盾上!火焰与毒液激烈交锋,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大蓬墨绿色的毒雾和炽热的火星四散飞溅!重剑上恐怖的力量直接将水影蛛庞大的身躯劈得向后滑退,粘液构成的“脚”在青石板上犁出两道深深的、冒着白烟的焦痕!
“嘶嘎——!”水影蛛发出痛苦而暴怒的尖啸,它身上被重剑火焰灼烧的地方,粘液不断沸腾、蒸发,留下焦黑的坑洞。两点猩红的眼瞳死死锁定慕迟,充满了怨毒和一丝……忌惮!它的一条巨大触手猛地插入旁边房屋的墙壁,粘液疯狂注入!
哗啦啦!
那面砖石墙壁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软化、坍塌!碎石和泥浆混合着粘液,如同泥石流般朝着慕迟汹涌砸去!同时,它另一条触手末端裂开,喷出数十道墨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水箭,如同毒蛇般射向慕迟周身要害!阴险刁钻!
慕迟眼神冰冷如铁,面对汹涌而来的泥石流和漫天毒箭,竟不闪不避!他低吼一声,周身赤红色的气浪轰然爆发,如同燃烧的怒涛!手中重剑划出一个巨大的、炽烈的火环!
“焚!”
轰——!
火环瞬间膨胀,狂暴的烈焰将砸来的泥石流瞬间蒸发、焚毁!射至近前的墨绿毒箭撞上火环,发出“滋滋”爆响,迅速被焚烧成缕缕恶臭的青烟!
然而,就在火环爆发的瞬间,水影蛛那两点猩红的眼瞳中,狡诈的光芒一闪!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向侧面一扑,并非攻击慕迟,而是扑向了地上那个刚刚被慕迟气浪震飞、还在痛苦呻吟的货郎!巨大的粘液触手带着腥风,如同捕捉猎物的巨蟒,狠狠卷向货郎的脖颈!它竟要以这凡人为饵,逼慕迟分神回救!
“找死!”慕迟怒喝,重剑回旋,就要斩断那条触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水影蛛那扑向货郎的巨大触手,动作猛地一滞!它那流淌着粘液的头颅,极其突兀地、僵硬地转向了叶霜瑶藏身的那个破败牲口棚的方向!两点猩红的眼瞳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里面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贪婪、狂喜和极致恐惧的复杂光芒!
“是……是她!!”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扭曲变形,尖利得如同夜枭啼哭,“那股气息……纯净的……本源……!”
它似乎完全忘记了眼前的慕迟和唾手可得的血食!巨大的身躯因狂喜而剧烈颤抖,粘液沸腾般翻涌!它放弃了货郎,粘液触手猛地调转方向,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抽向叶霜瑶藏身的牲口棚!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目标明确——棚中那刚刚泄露了一丝本源气息的存在!
慕迟的剑势因水影蛛这突兀而疯狂的转向猛地一顿!他那双如同寒冰深渊的眼眸,顺着水影蛛触手抽击的方向,瞬间穿透了冰冷的雨幕和混乱的战场,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那个被阴影笼罩的破败角落!
就在那里!
一股极其微弱、极其纯净、却又带着一种古老深邃韵味的冰冷气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充斥着血腥、妖气和铁血杀伐的混乱战场中,清晰地逸散出来!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如同暗夜中的孤星,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感知!
是他苦寻多年、玉佩感应到的、却又在将军府金光中彻底迷失的那道气息!
比玉佩的感应更加清晰!更加本源!
找到了!
慕迟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炽热的熔岩瞬间点燃!所有的杀意,所有的目标,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凝聚!
“给我——滚开!”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如同受伤暴怒的洪荒巨兽!手中暗红重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不再有任何保留,不再有任何试探!恐怖的赤红剑气凝聚成一道撕裂天地的巨刃,带着焚灭万物的决绝,后发先至,朝着水影蛛抽向棚屋的触手,悍然斩落!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要将整个小镇掀翻!炽烈的火焰剑气与墨绿粘液触手狠狠碰撞!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本就摇摇欲坠的牲口棚首当其冲!
咔嚓!轰——!
脆弱的木板墙壁如同纸糊般被狂暴的气浪瞬间撕碎、掀飞!屋顶的茅草和腐朽的梁木在火焰和冲击中四分五裂!漫天碎木、草屑和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激射!
蜷缩在角落稻草堆里的叶霜瑶,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沛然巨力狠狠撞在身上!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后方残存的半截土墙上,喉头一甜,眼前阵阵发黑!体内刚刚凝聚的那一丝微弱力量,在这恐怖的冲击下瞬间溃散!
她狼狈不堪地摔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沾满了污泥和破碎的草屑,单薄的衣衫多处撕裂,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和道道擦伤。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打下来,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
爆炸的烟尘和混乱的能量乱流中,一道高大、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如同劈开风暴的礁石,一步步踏着燃烧的火焰余烬和满地狼藉,走到了她的面前。
沉重的战靴踩在泥水和破碎的木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冰冷的雨水顺着玄黑鳞甲的甲叶滑落,滴在泥泞的地面。
那柄暗红狰狞的重剑斜指地面,剑身上残留的炽热高温将周围的雨水蒸发,发出“嗤嗤”的声响,升腾起迷蒙的白雾。
叶霜瑶艰难地抬起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一个如同铁塔般笼罩下来的、充满了铁血杀伐与无形威压的轮廓。她的身体因寒冷、脱力和撞击的痛苦而剧烈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烟尘与雨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微微排开。
她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
慕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双如同寒渊般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锁定猎物的锐利,有历经波折终于寻获的深沉,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眼前少女狼狈凄惨模样所触动的、极其细微的波澜。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她凌乱的湿发和满身的泥污,最终,死死定格在她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紧握的左手上!
那只沾满污泥的手腕上,一道蜿蜒的旧疤,在混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四目相对。
冰冷的雨。
燃烧的残骸。
弥漫的硝烟与血腥。
还有那无声的、沉重的、仿佛凝固了时间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