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蓝闪烁的警灯撕裂了小巷的昏暗。
引擎的轰鸣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顾溪正坐在一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拖出来的、散发着可疑霉味的破木箱子上。
顾溪内心OS:差评!舒适度为零!
建议小混混们下次提升一下服务意识,至少搬个带软垫的!
她一只穿着昂贵小羊皮平底鞋的脚,极其不雅观(但气势十足)地踩在箱子边缘。
手里那根刚缴获的、还沾着点可疑污渍的铁棍,正被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缓慢地……晃悠着。
“呼——”
“呼——”
铁棍破空的声音微弱,但在死寂的巷子里,如同催命的鼓点。
每晃悠一下,蹲在她面前、排得整整齐齐如同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般的十几个混混,就集体哆嗦一下,脑袋埋得更低。
嘴里碎碎念的忏悔声调就拔高一分:
“姐!姑奶奶!我们错了!真错了!”
“再也不敢了!真的!对天发誓!”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嗷!”(被旁边的人捅了一下)
“我们是社会的渣滓!我们给祖国妈妈丢脸了!我们深刻反省!”
场面一度十分和谐,充满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感人氛围(如果忽略掉他们鼻青脸肿、龇牙咧嘴的表情的话)。
旁边,司机张叔站得笔直如松,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脸上是训练有素的、属于顾家资深员工的沉稳表情。
但内心弹幕却已刷爆:[卧槽!卧槽槽槽!小姐什么时候练就了这身功夫?!刚才那是什么?佛山无影脚?还是咏春寸劲?!]
[一个人!十几个带家伙的!五分钟!全趴下了?!这战斗力…是被外星人改造了吗?!顾总知道吗?!夫人知道吗?!我要不要写进工作报告?!]
而离顾溪稍远一点的地方,站着那个被围困的男生。
此刻脱离了险境,在巷口透进来的、略显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清晰起来。
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普通公立中学校服。
身形清瘦挺拔,像一株在逆境中依旧努力向上生长的青竹。
头发是柔顺的黑色,有几缕因为刚才的打斗略显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
皮肤是那种缺乏日照的、近乎透明的白皙。
此刻在灯光下,更显得有种易碎的脆弱感。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
轮廓清晰,线条干净利落,像是被最优秀的匠人精心雕琢过。
鼻梁挺直,唇色很淡,唇形却异常优美。
而那双眼睛……如同沉静了千年的深潭,又像是蕴藏着星河流转的夜空,是极深的墨色。
此刻正微微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掩去了眸底深处翻涌的情绪。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明明身处这混乱的场景,却自有一股沉静内敛如同河流般静谧安然的气质。
仿佛周遭的喧嚣污浊都无法沾染他分毫。
只是,他校服外套的肩膀处明显有一块被棍棒蹭过的污痕。
左臂的袖子也被划破了一道小口子,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上一道浅浅的、正在渗血的擦伤。
他下意识地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按着腹部被击中的地方。
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着,显露出几分隐忍的痛楚。
冲进来的警察叔叔阿姨们看到这诡异又和谐的一幕,集体懵圈了。
领头的警官是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肩章上的杠杠显示着身份。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蹲了一地、瑟瑟发抖的混混。
又看向那个坐在破木箱上、穿着打扮与这环境格格不入、手里还晃悠着“凶器”的精致少女.
最后落在旁边沉稳的司机和那个安静得不像话的清俊少年身上。
这组合…怎么看怎么诡异!
木警官——姓木名将,名字自带一股肃杀气场,挑了挑他那两道浓黑的眉毛,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顾溪面前。
声音洪亮,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小姑娘,这…是你一个人干的?”他指了指地上那排“忏悔者”。
顾溪看到警察,立刻把脚从箱子上放下来,动作利落地跳下地(内心:终于不用坐这硌屁股的玩意儿了!)
顺手把那根铁棍“哐当”一声丢到旁边(混混们集体又抖了一下)。
她脸上瞬间切换出一个人畜无害、乖巧懂事的标准好市民笑容,甚至还俏皮地挥了挥手:
“Hi~ o( ̄▽ ̄)ブ 警察叔叔阿姨们!你们终于来啦!”
顾溪内心:再不来我都要被这霉味熏晕了!
她指了指身后的张叔和贺遇溪,语气真诚又无辜。
“哪能啊!警察叔叔您太高看我了!是我们三个!齐心协力!共抗歹徒!保护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她挺起小胸脯,一副“我们是正义联盟”的骄傲模样。
张叔:“……”
(张叔内心:小姐!您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跟谁学的?!我就在旁边喊了两声‘住手’‘警察来了’!连个衣角都没碰到!我帮了啥?!帮了啥?!)
他面上依旧稳如泰山,对着木警官沉稳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顾溪的说法。
嗯,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服从大小姐的安排,是顾家司机的第一要务!
贺遇溪也微微抬眸,那双沉静的墨色眼眸飞快地扫了顾溪一眼。
随即又垂下,对着警察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算是默认了顾溪的说法。
只是,在垂眸的瞬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顾溪纤细的背影上。
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探究。
木将那阅人无数的锐利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了几圈。
尤其在顾溪那张写满“纯真无害”的小脸和贺遇溪那安静得过分的身影上多停留了几秒。
经验告诉他,这小姑娘肯定没说实话,但现场这十几个混混的怂样又做不得假。
他最终没多问,大手一挥。
“行了,甭管几个,都得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没问题!配合警察叔叔工作,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顾溪答得又快又响亮,态度积极得堪比三好学生。
(顾溪内心:赶紧离开这个霉味小巷吧!求求了!)
于是,三人光荣地成为了警局的临时观光团成员。
做笔录的过程漫长而枯燥。
顾溪充分发挥了“钮钴禄·霸王花”的叙事天赋,将过程描述得惊险万分、正义凛然。
重点突出了混混们的凶残(武器!人数!)、己方的英勇无畏(主要是她!)。
以及最终在警察叔叔到来前的“勉强自保”(混混们:???)。
张叔全程补充:“嗯,对,是这样。”
贺遇溪则言简意赅,只陈述自己被围困和顾溪出手相助的关键事实。
声音清冽平静,像在念一份客观报告。
有顾家这座大山在背后运作(顾溪在等待时悄悄给家里发了条信息)。
加上混混们争先恐后地认罪(生怕被那个怪力少女秋后算账),整个流程走得异常顺利。
定性:完美正当防卫!
三人毫发无伤(表面上看)地被放了出来,混混们则喜提豪华看守所套餐。
走出灯火通明的警察局大门,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夜幕低垂。
微凉的夜风拂面而来,顾溪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顾溪内心:啊!自由的味道!终于逃离了笔录地狱!
今天这经历…真是跌宕起伏,比八点档连续剧还刺激!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身旁安静站立的贺遇溪身上。
昏黄的路灯灯光洒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更显得他身形单薄。
侧脸线条精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对了,”顾溪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是怎么遇到那群家伙的?专门堵你?”她微微蹙眉,带着点关切。
贺遇溪闻声,缓缓转过头。
路灯的光落在他墨色的眼眸里,像是沉入了深潭,依旧平静无波。
他摇了摇头,声音清冽:“偶然遇见。放学抄近路,没想到他们换地方了。”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
“最近这附近确实不太平,听说有几伙人专门挑学生下手,报过警,但他们很警觉,警察来之前就跑光了。”
他的目光落在顾溪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认真,“只不过,这次他们没能跑掉。”
他微微停顿,那双沉静的眼眸专注地看着顾溪,清晰地映出路灯和她小小的身影。
“多谢你。”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郑重,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真的,非常感谢。”
顾溪被他这郑重的道谢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脸上绽开一个爽朗的笑容。
“哎呀,小意思小意思!路见不平,拔棍相助!应该的!总不能看着祖国的花骨朵被社会渣滓摧残吧!”
顾溪内心:钮钴禄·霸王花,使命必达!
她忽然想起贺遇溪在混战中似乎挨了好几下。
目光立刻落在他按着腹部的手和胳膊上的擦伤上,担忧地问道:“对了,我记得你被打了好几下,还挨了一棍子?要紧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别留下什么内伤!”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顾家豪车,“我家车就在那边,送你去很方便!”
贺遇溪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那辆低调奢华的豪车,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放下按着腹部的手,挺直了脊背,仿佛那点疼痛微不足道:“不用,伤的其实不重,都是皮外伤。”
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左臂,牵动了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声音依旧平稳。
“我回去自己买些药膏处理一下就好。”
顾溪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态和动作。
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呼吸似乎也带着点隐忍的克制,但眼神清明,站姿也算稳当,不像有严重内伤的样子。
她稍稍放下心(内心:少年,你这忍耐力…有点东西啊。)。
既然人没事,天色也晚了,顾溪准备打道回府。
她看着路灯下贺遇溪安静挺拔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亲近感。
也许是因为共同经历了这场“巷战”,也许是因为他那双沉静得过分、却又格外干净的眼睛。
“对了,”顾溪扬起一个友好的笑容,随口问道。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顾溪,照顾的顾,溪流的溪。”
她伸出手,大大方方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贺遇溪的目光在她伸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起眼帘。
路灯的光线落进他墨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细微的涟漪。
他的眼神清澈得不可思议,清晰地映出顾溪小小的、带着笑容的倒影。
他专注地看着她,薄唇轻启,声音如同清泉击石,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地响起:
“我叫贺遇溪。”
“祝贺的贺,遇见的遇,溪流的溪。”
贺遇溪。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毫无预兆地、狠狠地劈在了顾溪的天灵盖上!
顾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眼眸此刻瞪得溜圆,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直直地撞进贺遇溪那双沉静的眼眸中。
贺遇溪?!
那个被陈南风利用“顾溪”去欺凌、最终被拖入圣伽罗这个魔窟、承受了无数苦难、结局沉入冰冷海底的……主角受?!
原著里那个倔强又脆弱、命运悲惨到让她捏皱了书页的少年?!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
顾溪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以及贺遇溪那三个字在脑海中反复回荡的巨响。
她看着路灯下少年那张清俊得近乎不真实的脸。
看着他沉静眼眸中自己那副傻掉了的倒影,感觉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而此刻,警局门口,正准备收队回办公室的木将警官,脚步却微微一顿。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路灯下那个穿着公立校服、身形清瘦挺拔的少年侧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贺遇溪……
这个名字…还有这张过分好看又带着点熟悉感的侧脸…
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在某个案卷的关联人名单里?还是在某个社区医院的探访记录上?
印象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细节。
木将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记错了,毕竟每天经手的人和事太多了。
他转身走进了警局大门,将这点模糊的疑惑暂时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