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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绝望像冰冷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在云默的胃里,坠得她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祖母那张凝固着空洞死亡的枯槁面容,在昏黄摇曳的油灯光下忽明忽暗,如同一张悬在头顶的、无声嘲讽的鬼脸。

福伯如同一个没有呼吸的剪影,沉默地站在床尾的阴影里,浑浊的眼珠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角落里那几个如同木偶般的仆佣,更是连存在感都稀薄得如同空气。

那封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遗嘱,像一张无形的铁网,将她牢牢罩在这座被镜子诅咒的坟墓里。

一年。

三百六十五个日夜。

不得离宅半步。这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针,反复扎刺着她的神经。

而镜中那血红的嫁衣、滴落的血珠、雾气里扭曲痛苦的脸庞…这些刚刚经历的恐怖景象,如同附骨之蛆,在她眼前疯狂闪回。

无处可逃。无处可去。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交织,最终在胸腔里沉淀成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云默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那两个如同提线木偶般的仆佣,半搀半扶地送回那个噩梦般的房间的。

厚重的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那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却又将她重新投入另一个充斥着血腥,与怨念的囚笼。

房间里,那面镶嵌在墙上的椭圆镜,依旧蒙着厚厚的浑浊雾气。

油灯的光线微弱,镜框下方梳妆台面上,那几滴暗红粘稠的血迹,在灰尘中洇开的痕迹,如同几块丑陋的伤疤,刺目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云默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来,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的欲望都没有。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那面镜子,望着那片翻涌不息的浑浊雾气,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窗外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雨声似乎小了些,只剩下细密单调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这座古老的坟墓。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云默空洞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房间角落。

那里,她的行李箱被随意地丢在地上,拉链半开着,里面衣物凌乱地翻卷出来。

一个硬物的棱角,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泽,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个深棕色、皮质略显磨损的方形盒子,大约一尺见方,看起来非常老旧。

它被压在几件衣服下面,只露出一角。

云默的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一股莫名的悸动,微弱却极其清晰地穿透了笼罩着她的麻木绝望。

这个盒子…她认得!非常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很小很小的时候,似乎是在祖母房间的某个高柜顶上,她曾见过这个盒子。

那时候她够不着,只觉得它古老又神秘,像一个尘封的宝藏。

后来她离开了云庐,这个盒子连同关于云庐的大部分记忆,都被深深地埋进了遗忘的角落。

它怎么会在这里?在她的行李箱里?

云默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冰冷的恐惧被一股更加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好奇,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暂时压过。

她颤抖着手,用力拨开压在上面的衣物,将那个沉甸甸的盒子完全拖了出来。

盒子很沉,入手冰凉,是上好的硬木所制,外面包裹着一层深棕色的软皮,边角处已经磨损得露出了里面深色的木质。

盒盖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小小的、黄铜打造的搭扣,同样布满了斑驳的绿锈。

搭扣没有上锁,只是虚扣着。

一股混合着旧皮革、陈年纸张和淡淡樟脑丸的气味,从盒盖的缝隙里幽幽散发出来。

云默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

她伸出冰凉的手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铜质搭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弹开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掀开了盒盖。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她童年幻想中的任何宝藏。

只有一本厚厚的东西,被一块深蓝色、已经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旧棉布仔细地包裹着。

云默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块旧棉布上的结。

棉布散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东西。

是一本硬壳笔记本。

非常厚实,封面是深蓝色的硬卡纸,已经严重褪色,边角卷曲磨损,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个用墨水手绘的、极其简单的图案——一面小小的、椭圆形的镜子轮廓。

看到这个图案的瞬间,云默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股冰冷的电流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镜子!又是镜子!

她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惊骇,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翻开了这本沉重而神秘的本子。

扉页上,一行娟秀中透着几分刚劲的毛笔字迹映入眼帘:

云李氏 记”

是祖母的名字!这是祖母的日记本?!

云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下一页。

纸张已经泛黄发脆,带着岁月特有的陈旧气息。

上面的字迹同样是毛笔写就,墨色深浅不一,时而流畅有力,时而颤抖断续,清晰地记录着书写者当时的心境和身体状况。

她快速地、几乎是贪婪地翻阅着。最初的日期非常久远,记录着一些琐碎的日常:天气、收成、宅邸的修缮、某个仆佣的婚丧嫁娶…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属于年轻主母的矜持、掌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关于云家过往的记载也偶有提及,但大多语焉不详,带着一种刻意的回避。

直到…一个日期。

“民国三十一年,惊蛰。雨。”

字迹明显比之前的潦草、急促了许多,墨点甚至有些晕染开。

“她回来了…她又回来了!昨夜镜雾翻涌得厉害,整宿未眠。后半夜,清晰听见东厢那面落地镜里传出指甲刮擦镜面的声音…吱嘎…吱嘎…像要把镜子挠穿!福伯说,是‘那位’又在提醒了…时候快到了…”。

云默的呼吸骤然屏住。镜雾翻涌…刮擦镜面的声音…“那位”?是那个穿血红嫁衣的镜冢新娘?她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她急切地翻到下一页。

“民国三十一年,谷雨。阴。”

“父亲和族老们今日又来了。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们盯着我看的眼神…像在挑选祭坛上的羔羊。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姐姐的‘病’越来越重了…整日胡言乱语,说镜子里有穿红衣服的女人在冲她笑…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却又不敢违逆父亲分毫。这吃人的规矩!这该死的云家!”

“祭坛上的羔羊”…“姐姐的‘病’”…“穿红衣服的女人”…每一个词都像冰锥,狠狠戳在云默的心上!她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另一个年轻的“云家女儿”,正经历着和她此刻一模一样的恐惧和绝望!那个“姐姐”…后来怎么样了?

云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几乎要掐进泛黄的纸页里。

她飞快地翻动着日记本,纸张发出沙沙的脆响,如同垂死者的叹息。

后面的记录变得越发零散、破碎,字迹也更加狂乱,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恐惧和绝望:

“姐姐…疯了…彻底疯了…她把房间里所有的镜子都用布蒙上,又用指甲去抠镜框的缝隙,十根手指鲜血淋漓,嘴里只反复念叨‘她来了!她来抓我了!红衣服…好红的衣服…’…父亲让人把她锁进了西边的小阁楼…那哭声…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镜框开始渗血了…先是梳妆镜,然后是大厅的落地镜…福伯带着人不停地擦拭,可那粘稠的血珠总是擦不净,擦过的地方很快又洇出来…腥气熏得人作呕…仆人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像在看一个死人…”**

“父亲说,姐姐…撑不住了。她的魂…快被‘那位’吸干了。族老们决定,下个月初七,开镜冢…献祭…”**

“献祭”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云默几乎拿不稳手中的日记本!她猛地翻到下一页,日期已经是“初八”。

“初七…噩梦…地狱…”

这一页的字迹狂乱到了极点,墨迹深深浅浅,笔画扭曲变形,大片的墨点晕染开,仿佛书写者当时正处于极度的崩溃和恐惧之中。

“西阁楼…姐姐…她被拖出来的时候…已经不像人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瞪得那么大…全是眼白…嘴里流着涎水…一直咯咯地笑…笑得人浑身发冷…他们给她穿上那件准备好的…血一样红的…嫁衣…”**

“祠堂…那面最大的…‘镜冢之门’…雾气浓得像墨…他们…他们把她…按了进去!按进了镜子里!她的身体…像沉进粘稠的泥沼…一点一点…被那翻滚的雾气吞噬!她的眼睛…最后那一刻…好像…好像看向了我…”**

**“那镜雾…在她完全消失后…红得刺眼…像浸满了血!我听见了…无数女人的哭声…笑声…就在镜子里…就在我脑子里!我吐了…胆汁都吐了出来…”**

“结束了?不…福伯说…下一个…轮到我了…”

云默的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日记里描述的景象太过真实,太过血腥残忍!她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个可怜的“姐姐”被强行拖走,穿上血红的嫁衣,然后被活生生按进那面翻滚着浓雾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镜子里!

那绝望的眼神,那被吞噬的画面…还有那雾气变成刺目的血红色…这一切,和她昨夜经历的一切何其相似!

原来祖母当年,真的是用她姐姐的命,“熬”过了那一劫!这所谓的“熬过来”,就是眼睁睁看着至亲被送入镜冢,成为那个红衣厉鬼的祭品,然后自己成为下一个等待被献祭的“幸存者”?

巨大的悲愤和冰冷的恐惧如同两条毒蛇,死死缠绕住云默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颤抖着,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痛苦,继续往后翻。

日记中断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现时,日期已经跳跃到了几个月后。

“民国三十一年,立冬。晴。”

字迹恢复了之前的工整,甚至透出一种近乎刻意的冷静,但仔细看去,笔画的转折处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和死气。

**“姐姐走了。父亲说她是‘病逝’。族谱上也是这么记的。

呵…病逝。”**

**“镜雾平静了。血不再渗出。那哭声笑声…也消失了。

宅子里的人看我的眼神,似乎多了点别的…是敬畏?还是同情?或许只是对一个暂时安全了的‘祭品’的…怜悯?”**

“福伯说,规矩如此。百年来的规矩。云家的女儿,生来就有为镜冢新娘‘供养’的宿命。要么献上自己,要么…献上至亲。

这是唯一的活路。他说,老夫人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宿命?活路?”这一行字迹突然变得极其用力,墨色深得几乎要透出纸背,带着一种无声的、刻骨的怨毒。“这用至亲骨肉的命换来的苟活…这被诅咒缠绕、日夜提心吊胆的‘活路’…我宁可不要!”

看到这里,云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祖母当年…竟也有着如此强烈的抗拒和怨恨!那她后来…又是如何在这座活人坟墓里熬过几十年的?

日记继续往后翻,记录变得越发稀少、零碎,大多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琐事和对天气的抱怨。字迹也渐渐失去生气,变得刻板、麻木,如同行尸走肉。偶尔提及镜子,也只是简单一句“雾起”或“无事”,带着一种刻意回避的压抑。祖母似乎将自己的恐惧和怨恨深深地埋藏了起来,用麻木来对抗这无休止的煎熬。

直到…日记的最后几页。

墨色突然变得极其暗淡,笔画颤抖得厉害,断断续续,仿佛书写者已经油尽灯枯,连握笔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默儿…我的默儿…”

云默的心猛地一揪!这是祖母在呼唤她!

“…你被送走…是对的…远远离开这吃人的地方…永远…永远不要回来…”**

“…我错了…当年不该默许…让你父母带你走…却把你姐姐…留在了地狱里…我每晚…都能听见她在镜子里哭…”**

“…报应…都是报应…我的身子…被这宅子…被镜子里的怨气…蛀空了…撑不住了…”**

字迹到这里已经模糊得几乎难以辨认,墨点晕染开一大片。云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努力辨认着那颤抖断续的笔画。

“…他们…逼我…召你回来…”

云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是“他们”逼祖母召她回来的?!不是祖母的本意?!

“…族老…还有…福伯…他说…规矩不能破…云家…不能断在我手里…”**

福伯!果然是那个如同鬼魅般的管家!他才是那个真正执行着“规矩”的刽子手!

“…我…没办法…默儿…我的孩子…”

字迹颤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绝望的悲鸣。

“…逃…”

一个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字,笔画深得几乎划破了纸背!

“…找到机会…一定要逃!离开云庐!永远…不要再踏进这里一步!”

“…下一个祭品…是你…”

最后几个字,如同用血写就,带着一种泣血的警告和彻骨的绝望!

“逃!下一个祭品是你!”

这九个字,如同九道惊雷,狠狠劈在云默的头顶!将她从绝望的泥沼中瞬间惊醒!祖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向她发出了最恳切的警告!这不是遗嘱!这是求救的信号!是来自地狱边缘的呐喊!

巨大的悲恸和一种绝境中被点燃的、强烈的求生欲如同岩浆般在云默胸腔里喷涌!她死死攥着那本沉甸甸的日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却洗不去眼底骤然燃起的火焰!

逃!必须逃!不惜一切代价!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燃烧的炭火,死死盯住那面镶嵌在墙上、覆盖着浑浊雾气的椭圆镜!

镜中,那层如同活物般缓慢翻滚的灰白色雾气,似乎在她目光投来的瞬间,微微地…**波动**了一下。雾气深处,一个极其模糊、穿着血红色嫁衣的女人轮廓,若隐若现。那双隐藏在浓雾后的眼睛,仿佛也正隔着那层永恒的阻隔,冰冷地、怨毒地…回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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