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粘稠暗红的血珠,如同饱含怨毒的眼泪,从菱形镜面浑浊的雾气深处渗出,一滴滴砸落在下方积满厚灰的木几上,发出沉闷而冰冷的声响。每一次滴落,都像重锤敲打在云默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浓重的霉腐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勒紧她的呼吸。
她的背脊死死抵着身后冰冷粗糙、布满蛛网的暗门门板,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脱力而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双腿软得如同面条,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视线被泪水、汗水和灰尘模糊,却依旧死死地、如同被磁石吸住般,钉在房间内侧墙壁上那面翻腾着浑浊雾气的菱形镜子上。
雾气在剧烈地沸腾、翻滚,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浑浊泥潭。一张模糊不清、极度扭曲痛苦的女人脸庞轮廓,正挣扎着、努力地要从那浓稠的灰白之后挣脱出来!那脸的轮廓…那眉眼的弧度…虽然被极致的痛苦和怨毒扭曲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让云默灵魂深处都为之战栗的…**熟悉感**!
祖母日记里那些泣血的文字瞬间在她脑中炸开:“…姐姐…整日胡言乱语…被锁进了西边的小阁楼…那哭声…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初七…她被拖出来…穿上那件…血一样红的…嫁衣…被按进了镜子里…”
这里是西阁楼!那个囚禁了她至亲、最终将她送入镜冢的绝望之地!而镜中这张挣扎浮现的、痛苦扭曲的脸…就是她的姑婆!那个被活生生献祭给镜冢新娘的“姐姐”!
“呜…呃啊…”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饱含着无尽痛苦和绝望的呜咽声,仿佛不是从镜子里传出,而是直接在云默的颅骨内响起!那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的哀鸣,充满了被囚禁、被撕裂、被永恒折磨的怨毒!
随着这声呜咽,镜中那张模糊扭曲的脸庞轮廓猛地向前一挣!覆盖镜面的浑浊雾气如同被无形的手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一只枯瘦得如同鸟爪、皮肤呈现死灰色、指尖却沾染着粘稠暗红血迹的手的轮廓,猛地从雾气裂口处伸了出来!五指箕张,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空间的冰冷怨念,狠狠地抓向瘫软在门边、如同待宰羔羊般的云默!
那枯爪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被无形力量拖拽的僵硬感,但其中蕴含的冰冷怨毒和绝望,却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云默最后的心理防线!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枯爪未至,刺骨的寒意已经冻结了她的血液!
“不——!!” 云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绝望地闭上眼,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护住头脸!身体蜷缩成一团,等待着那冰冷枯爪的降临,等待着被拖入那永恒的镜中地狱!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撕裂感并未降临。
“嗤——!”
一声如同冷水泼在滚油上的剧烈腐蚀声,猛地在她身前响起!伴随着一声更加痛苦、更加尖锐的、如同灵魂被灼烧的凄厉尖啸!
云默猛地睁开眼!
只见那只抓向她、带着粘稠血迹的枯爪轮廓,在距离她身体不到半尺的虚空中,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燃烧着微弱金焰的墙壁!爪尖接触的地方,腾起一阵刺鼻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构成枯爪的灰暗雾气剧烈地翻滚、消融、溃散!那枯爪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了回去!
是铜钥匙!是那把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已经黯淡无光、如同废铁般的铜钥匙!
就在那枯爪带着无尽怨毒抓来的瞬间,钥匙顶端那兽首的双眼部位,极其微弱地、如同回光返照般,闪烁了一下!仅仅是一下!比萤火还要微弱!但那瞬间迸发出的一丝极其微弱、却纯粹无比的神圣灼热气息,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星,狠狠灼伤了那只充满怨念的鬼爪!
镜中雾气深处,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庞轮廓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带着难以置信的怨毒和一丝…极其隐晦的恐惧的尖啸!整个菱形镜面的雾气如同被投入沸水般剧烈翻滚、沸腾!那张脸在雾气中疯狂地扭曲、挣扎、嘶吼,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在镜面之后,无法再探出分毫!只有那两只在雾气深处若隐若现、完全被痛苦和怨毒填满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地、充满无尽恨意地“钉”在云默身上!钉在她手中那枚散发着最后一丝微热气息的铜钥匙上!
短暂的僵持!钥匙上那微弱的金芒彻底熄灭,再次变得冰冷死寂。但镜中的怨灵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震慑,暂时停止了疯狂的冲击,只是在那翻腾的雾气后无声地嘶吼、怨毒地凝视。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让云默几乎瘫软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刺痛着肺部,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她死死攥着那枚再次变得冰冷的钥匙,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痛感,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逃!必须趁现在逃离这个房间!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她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试图从冰冷的地面上撑起身体。视线在极度惊恐和求生欲的驱使下,疯狂地扫视着这个如同囚笼般的西阁楼。
房间不大,低矮压抑。除了她进来的那扇暗门,正对着镜子的方向,似乎还有一扇…真正的门?被厚重的灰尘和蛛网覆盖着,门板上斑驳陆离,隐约能看到深色的、如同泼溅上去的污迹。
那扇门!可能是通往外面走廊的!唯一的生路!
云默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她手脚并用地朝着那扇门的方向爬去,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但她不敢停下!身后镜子里那怨毒的凝视如同冰冷的芒刺,时刻提醒着她死亡的逼近!
就在她艰难地爬到房间中央、离那扇布满污迹的门还有几步之遥时——
“笃…笃…笃…”
门外走廊里,再次响起了那缓慢、沉重、如同索命符般规律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目标明确,正朝着西阁楼的门口走来!
福伯!他找到这里了!他就在门外!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云默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前有门外的索命管家,后有镜中的怨毒姑婆!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默小姐…” 福伯那干涩嘶哑、如同来自坟墓深处的嗓音,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冰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兴奋,“…找到您了。西阁楼…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随着他的话音,门外响起了钥匙插入锁孔的、清脆而冰冷的“咔哒”声!紧接着,是门锁被缓缓拧转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吱嘎——!”
沉重的、布满污迹的木门,被从外面…缓缓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昏黄摇曳的油灯光芒,如同窥探地狱的眼睛,从门缝中挤了进来,瞬间驱散了门口一小片区域的黑暗,也照亮了门板上那些斑驳的深色污迹——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污垢!那是大片大片早已干涸发黑、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褐色的…**喷溅状血迹**!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陈旧血腥味,混合着福伯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尘土和朽木气息,如同实质般从门缝中汹涌而入!
云默瘫坐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背对着那扇正被缓缓推开的、如同地狱之口的木门,面朝着房间内侧墙壁上那面依旧翻腾着雾气、隐藏着怨毒凝视的菱形镜。极致的恐惧让她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连呼吸都停滞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福伯那浑浊冰冷的视线,如同毒蛇的信子,正穿过门缝,舔舐着她的后背。而镜中,姑婆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庞轮廓,在昏黄光线的映照下,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分,那双怨毒的眼睛里,除了痛苦和恨意,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疯狂的…快意?
她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被两股同样冰冷、同样充满恶意的力量夹在中间,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就在福伯即将完全推开那扇血迹斑斑的木门、踏入这间绝望囚笼的瞬间——
云默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她身前咫尺之遥的、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
就在她刚刚爬行时,手肘无意间蹭开的一片灰尘之下,露出了地板原本的颜色——深褐色的、布满裂纹和岁月痕迹的旧木板。
而在那深褐色的木板之上…靠近墙根的地方…似乎…有一些刻痕?
不是自然的裂纹!是…字?!
光线昏暗,灰尘厚重。云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用袖子疯狂地擦拭着那片区域厚厚的积尘!
“噗噗噗…”
灰尘飞扬,呛得她再次剧烈咳嗽。但她顾不上这些!她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木板表面那深深的、带着某种绝望力道的刻痕!
灰尘被擦去大半。借着门外透入的昏黄油灯光芒,几个歪歪扭扭、笔画深深刻入木板、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留下的字迹,清晰地暴露在云默眼前!
字迹的颜色…是暗红!是早已干涸、渗透进木质纹理深处的…血迹!
那几个用血写就的字是:
“镜非镜”
“雾非雾”
字迹扭曲狂乱,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疯狂,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如同遗言般的执念!
镜非镜?雾非雾?
这六个血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云默的脑海!什么意思?这是谁留下的?是…姑婆?!她当年被囚禁在这里,濒临疯狂、被拖去献祭之前,用自己鲜血刻下的?!
就在云默被这突如其来的血书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之际——
“吱呀——!”
身后,那扇布满喷溅状血迹的沉重木门,被福伯…彻底推开了!
昏黄的油灯光芒如同探照灯般,瞬间将云默蜷缩在地、正死死盯着地上血书的背影,完全笼罩!也将房间内侧墙壁上那面翻腾着雾气、浮现着痛苦扭曲脸庞的菱形镜子,映照得更加清晰!
福伯那佝偻枯槁的身影,如同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悄无声息地嵌在门口昏黄的光晕里。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珠,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死鱼般冰冷的光泽,正一瞬不瞬地、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死死地盯着地上云默的背影…以及…她身前地板上…那行刚刚显露出来的…暗红血字!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的冰冷、怨毒和一丝…被冒犯的狂怒气息,如同火山爆发般,猛地从身后那面菱形镜子中喷涌而出!镜面雾气剧烈翻腾,姑婆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庞轮廓发出无声的、撕裂灵魂般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