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实话。
他来凌国的这些年,一直被困在宫中。
有些事情,出宫会方便很多。
他接近凌青烟,也是抱着这个原因。
这个公主。
蠢,且心软。
还很容易被容貌所惑。
包括但不限于经常盯着他的脸很久。
很好拿捏。
凌青烟抱胸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似是有些苦恼:“裴无忧,你这样让我很难办诶。”
“我让姐姐为难了吗?”裴无忧似是有些紧张,头缓缓地下,看向地板,道:“其实也没有那么想出去,姐姐自己去吧,不用管我。”
落寞的神情一览无余。
“难办,又不是说不能办。”凌青烟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毕竟,她对他的心疼,不是假的。
他确实被困在宫里的时间太长了。
人一直被困在一个地方待着会越来越不开心,越来越阴暗的。
“我带你出宫,但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凌青烟道。
“姐姐说什么我都答应。”
“我带你出宫,但是你不用和我一起去国公府,你就在外面逛,想逛哪里就逛哪里,不对,不许逛青楼。”
裴无忧似是被她的话逗笑:“姐姐,我不会去那里的。”
很听话,很懂事,凌青烟很满意。
“第二,不许私自一走了之,趁机跑了。裴无忧,你知道的,父皇要是没想放你,你要是趁机私自逃跑一定会被找到,到时候我也难保你,你又该受罪了。”
“我知道你肯定想回家,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让你回去,但不是现在,所以你别急,你就在外面好好逛,今天我有其他事,要不然我就陪着你逛了。”凌青烟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
这里的人不是NPC,是有温度的,有思想的,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如果裴无忧真的爱上他,她回家之前会尽力让他回到自己的国家,不让他在异国受苦。
也算是对他叫了那么多次姐姐的回应吧。
凌青烟将自己的荷包递给他:“这些你都拿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姐姐我有的是钱。”
裴无忧身体都僵住了,表情尽是疑惑和不解。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他对他的要求仅仅是,不要私自跑了。
甚至这个的原因还不是怕自己被皇帝责罚,而是担忧自己受罪。
她会放心他自己去逛繁华的街道,甚至贴心的给了他钱财,还遗憾自己没有陪他一起。
裴无忧整个人有些茫然。
在凌国,有人能不欺负他已是万幸,为什么还会对他这么好。
从小到大,包括在魏国的十年。
也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父皇儿女众多,他只是一个妃子所生,并不受宠。
母妃将自己的期望放在更有前途的皇兄身上。
甚至母妃能主动将他送来当质子为皇兄铺路。
皇室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利益至上。
他也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凌青烟这么例外。
凌青烟,你是傻子吗?
我在骗你,我在利用你,你看不出来吗?
如果做一个可怜懂事乖巧的弟弟可以一直得到你这样的偏爱。
那他不介意演一辈子的戏。
凌青烟带着他出宫了。
他们按照说好的,裴无忧随意逛,凌青烟去陈国公府,最后在宫门前汇合。
陈国公府前的人已经散了。
凌青烟打听了情况,听说那人已经被陈蔓生请到了府中对峙。
凌青烟进陈府并不需要通报,她直接被带进了前院。
前厅内,陈蔓生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和凌青烟年岁差不多的少年。
衣衫并不华贵,甚至可以看出很拮据,衣服上好几个补丁。容貌确是俊美非常,高挺的鼻梁,眉眼如墨,眼尾勾长,眸子中带着笑意,笑的给人一种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模样。
仔细看他的眉眼,甚至和陈蔓生有两分相似。
凌青烟看着眉头紧锁的蔓生和二人有点相似的五官。
她好像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能被请入府中了。
二人都注意到了凌青烟的到来,纷纷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看见凌青烟,陈蔓生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
“殿下你怎么来了。”陈蔓生向凌青烟走去,凌青烟坐在她身边。
“听说你遇到了麻烦,我来看看。”
凌青烟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那少年注意到她的视线,立马起身,“听姐姐叫您殿下,想必是公主殿下,草民给公主殿下请安,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凌青烟十分敏锐的看见蔓生眉头蹙的更紧了。
她不喜欢那少年叫她姐姐。
偏那少年像是要故意恶心她一般,叫的极其顺口。
“你叫什么名字?”凌青烟开口问道。
“在下沈绰,母亲是青州商贾沈家之女,陈国公在青州办案后醉了酒,强迫了我母亲,醒来后却不负责任的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封书信和钱财,甚至都未告知我母亲他的真实姓名。
母亲却意外怀上了我,她找了父亲很多年,被家里骂了很多年,在我七岁的时候郁郁而终,我由我外祖抚养长大,一年前,外祖家遭了意外,家里着了火,除了我以外的家人全都不幸葬生火海。
我便开始找我的亲生父亲,后来真的让我有了线索,却发现父亲一家也……只剩下了姐姐。
姐姐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想我以后可以和姐姐相依为命。”沈绰语调悲戚,却透着些势在必得。
“你闭嘴!”陈蔓生鲜少的有些失态,放在椅子上的手微微颤抖。
她接受不了。
尽管他的父亲死了,她也接受不了。
在她的心里,父亲与母亲是神仙眷侣,父亲是国之股肱,是教她读书识字,知礼修身的父亲。
他会为了民生不惜得罪权贵。
他敢于在朝堂上说陛下不爱听的话劝谏君主。
他对国家,无愧无错。
对母亲,忠贞不渝。
对子女,教导有方。
父亲在她心里是那样伟大,陈蔓生忍辱负重花了三年时间为父亲正名,擦去了他身上的脏水。
现在这个少年告诉他。
他的父亲是个强迫少女还不负责任逃走的混蛋。
陈蔓生一时间难以接受。
可面前的少年拿出了证据,那封留下的书信就是父亲的字迹,而且他的长相,与父亲有五分像。
理智告诉她,少年也是可怜人,他和他的母亲都是父亲作孽的受害者。
父亲去世,这份债,她该面对。
可她真的,真的,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