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看见沈月昭也在,不情不愿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蚊子似的,“嫂嫂。”
沈月昭笑着点点头。经过这次禁足,这位妹妹想来能安分几天的。
几人正坐着吃饭,陈嬷嬷忽然进来禀告老夫人:“老夫人,信王妃差人下帖子来了。”
“是今年的花信宴,这一次是桃花宴,是信王妃做东,在王府里头办。”
“听说这次阵仗可大了,各世家高门、清流门第的公子小姐都会去,就连今朝春闱的举子也受了邀。”
陈嬷嬷滔滔不绝。
沈月昭放下筷子,想起花信宴是每年春天开始的宴会,由有头有脸的贵妇出面做东,借赏花之名,邀各家有身份、未婚配的公子小姐参加。
实际就是去相看的。
成了,牵线的贵妇人也得个玉成姻缘的美名,以后两家在朝中与这家贵妇人的夫君便也是有了联结。
所以年年有人争着办这花信宴。
只是…信王已是当今官家最宠爱的皇子,信王妃更是出了名的出身高贵又清高。上辈子她在越州出席各种宴会,从来没见到过信王妃。
怎地如今竟然热衷起给人做媒了?
她抬眼看见小姑子陆瑶跃跃欲试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陆瑶参加的花信宴应该没有三年也有两年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陆瑶是骄纵任性没错,可生得娇憨动人,上辈子沈月昭带她参加过花信宴后,也不是没人来府上求娶。
然而陆家眼高手低,寒门士子瞧不上,高门显贵呢,是要多多陪嫁妆的,陆家又出不起,或是陆明允抠搜不想出。
陆瑶的婚事就这么耽误了下来。
这么看来这老夫人也没多疼自己的女儿,心里只有陆明允这个好大儿。
沈月昭心里这么想着,目光落在陆老夫人身上。
“月昭。”老夫人忽然像有心灵感应似地唤她,她打了个激灵。
“你便带着瑶儿去赴这桃花宴。”老夫人发了话,“明允闻到桃花会起风疹,就不用一道去了。”
“是,母亲。”沈月昭垂眸应道,心里高兴得很,不用跟渣男一起去真是太好了,正好不会妨碍她看美男。
晚饭后,陆明允来了月昭房中。
果然如她所料,沈月昭心中叫苦不迭。
妆台上还放着盆水仙花,满室馨香浮动,让人迷醉。
“月容,”陆明允一时情动,忽地轻抚她脸颊,“你姐姐走了这几年,你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禽兽!没有几年,我走了三年没到!
沈月昭在心底叫嚣着。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在说月明。
她有心想要试探,便故作羞赧道:“郎君谬赞了,姐姐才是国色天香。”
“是啊,你姐姐她…”陆明允脸上又流露出那种恍惚的神情。
这下沈月昭更加确定他口中的“姐姐”不是自己了,她上辈子不过中人之姿。
陆明允欺身而上,做势要吻她。她头一低,忽然瞥见他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下头还悬着个精致的同心结。
她一把扯过,见陆明允皱了皱眉。
“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沈月昭将那玉佩放在掌中,抚着那枚同心结念道。
陆明允神情微动,忽然松开她,坐直了身子。
“允…明…”沈月昭念出玉佩上刻着的字,“郎君,这玉佩上的字样是不是刻反了,该是明允才对。”沈月昭笑问。
“许是吧。”陆明允干咳了一声,沈月昭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沈月昭举起那玉佩和同心结细看,这同心结做得精致,显然颇费了些功夫。但已经褪色,想是有些年头了。
她上辈子,没见陆明允当着她的面戴过这个。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这同心结打得真好,倒让妾想起一个人。”
陆明允看着她,眸中翻动着某种复杂的情绪,没有接话。
“是妾身家的大姐姐月明,妾觉得,她的女红堪称大宁闺秀中的第一。”
沈月昭掩唇轻笑,偷觑着他的神色,瞥见他的手指蓦地收紧。
“是么。”半晌,陆明允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可惜大姐姐命薄,还没成亲夫郎便病故了,没过多久大姐姐也郁郁而终。”沈月昭叹息一声。
陆明允忽然站起来,拂了拂衣袖。
“我忽然想起还有公文要处理。”他一把从月昭手中拿回那枚玉佩,便转身离去,头也不回,“你自己早些歇下吧。”
沈月昭手心里还残存着那枚玉佩冰凉的触感,她怔怔坐在榻上。
原来那枚玉佩上的“明”字,不是陆明允的“明”,而是沈月明的“明”。
信王府的桃花宴定在三月廿五。是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是个好日子。
沈月昭满意地看了一眼窗外。她前世里其实原本也是个喜欢花儿粉儿的小姑娘,只是嫁进陆家不到一年便被磋磨成了个深闺怨妇。
这一世她要纵情享乐。
她托腮选着面前的几件衣服,都是云织给她从嫁妆里挑的最好的。
“这件粉的,太俗,这件红的,太艳,这件白的,太素…”沈月昭手指轻点过那一排衣服,没有一件满意的。
云织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姑娘,您从前可没这么挑剔。”
“臭丫头,学会跟主子犟嘴了。”沈月昭笑着戳戳她的额头,却不恼。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那件湖蓝色罗衫上,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衣料上,恰似西子湖的一池春水。
“就这件了。”
不一会儿,她妆饰完毕,镜中人眼眸清亮,湖蓝衣衫衬得肌肤如新雪,发间只簪一朵珠花,并一支点翠蜻蜓步摇,振翅欲飞的模样。
“夫人,老夫人差人送了今日花信宴的衣裳来。”白芷在门外捏着嗓子喊。
“进来吧。”沈月昭不悦地皱眉。
白芷小心翼翼地端了个托盘进来。
沈月昭看了看托盘里的衣裳。一件素白的大袖外衫,绣满金线,乍看华贵,却透着一股子暮气。里搭的青灰色褶裙更是沉闷,裙摆处还绣着几枝枯瘦的墨梅,活像是给守寡妇人穿的丧服。
她才不要穿这件衣服!
沈月昭用两根手指捻起衣角,嫌弃地抖了抖。
“夫人,老夫人一番心意,您且收下吧,”白芷苦口婆心地劝道,“这衣裳可是从前老夫人的陪嫁。”
沈月昭的白眼差点翻上天,难怪这么老气。
想了想,她忽然展颜一笑:“既然是老夫人的心意,我自然要领受的。”
她慢条斯理地抖开外衫,拿起褶裙,对着铜镜比了比:“不过这内搭的褶裙…”她蹙眉摇头,“未免太过庄重了些。今日花信宴上都是年轻夫人,我若穿成这样,倒显得陆家不会打扮媳妇了。”
白芷仍恭谨道:“夫人说得是。不过老夫人特意嘱咐,说这身最衬您的气质…”
“那就只穿这外衫吧。”沈月昭打断她,随手将青灰褶裙扔回托盘,“正好配我那件湖蓝罗裙,想必别有一番风致。”
她眼波流转,“白芷觉得呢?”
白芷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很快又堆起笑容:“夫人果然好眼光。只是…”她欲言又止,“老夫人若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