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荼视线扫过柳氏房门前站着的婆子,那婆子发髻盘起,神色郁郁,是跟着柳氏一起从娘家过来的贴身婢子,这会连孙子都有了。
那婆子见到秦荼偏头看了眼那虚掩着的房门,心里轻叹,轻开了门示意她进去。
屋内香炉泛起细细悠长的白烟,怕风进来吹着床榻上的人,四周的窗都是紧闭着的。
“你来了。”
榻上躺着的女子面容姣好,只是气色褪尽眼尾随着说话渐起的细褶让看到的人不得不觉得惋惜。
“阿娘。”
秦荼开口喉咙有些莫名干涩。
“哼,我到死都没给过你好脸色,也难为你回回叫我阿娘了。”
柳氏声音虚弱有些喘不过气,一句话说完眼皮也忍不住合上,只有胸前那微弱的起伏让人知道她还听得到外头的话。
屋内沉默,依旧只听得到柳氏艰难的喘气。
屋外站着的家仆婢女都屏着呼吸听着里头的动静。
“怎么,不是很想见我,如今我要走了,却……话都不愿说了。”
帷幕低垂半挂着,榻前的少女低垂着眉眼,柳氏终究有些忍不住又先开了口。
“自去年那回你就转了性子,倒像是中了邪,也不见得你那父亲有多在意。”
秦荼低眉看着垂在胸前的青丝,抬眼,女孩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她笑了笑,尽管笑的并不好看。
“阿娘和阿爷,又有何区别。”
“……母亲想听我说什么。”
她撇开眼,和自己赌气似的不想再去看那人。
“你这副样子,倒是像他……比先前的性子讨喜,我也才想见见你。”
像他?
秦荼轻哂一声,走上前给人掖了掖被子。淡漠的眼中起了微弱涟漪,有些泛红。
柳氏说的,自然不是她父亲。
“我这世什么都没有得到,有你父亲那样的人,你又会过的如何……罢了,终究也是我对不住你。”
少女闻言眼睫微颤,掖着被角的手顿住,唇瓣欲张,还未开口,消瘦的手自床侧如失去了生机的枯枝一般低垂了下来。
熙元二十二年,整个秦家主母病逝,全府上下悲痛欲绝,而秦家唯一的女儿跪在柳氏的灵柩前,眼泪都未曾有过一滴。
柳氏病逝的那天秦铮刚回京去了交好的官员府上,还是府上的小厮跑去人家的宅邸才知道柳氏的事,等回府的时候,无论他怎么叫也无人应他了。
秦铮叫秦荼回院子里歇着,担心她跪久了身子撑不住,秦荼没有点头也没有应他,起身被碧喜扶着离开了灵堂。
“娘子,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这么憋着会憋坏的。”
碧喜担忧道。
“舅舅们何时来?”
少女早已换掉了一身琥珀靓丽裙衫,现下一身素白,稚嫩的脸上隐衬出几分清冷。
“应当是明日。”
秦荼咽了咽口水,这才记得自己这一整日都没进水,抬手拿起玉盏倒了杯茶水。
清茶入喉,将口腔中原本的干涩与闷燥也一同冲尽。
明日,她又会成为秦铮在众人面前表演的工具,而柳家的外祖舅舅就是主要的观众。
少女眉间的花钿并未描上,那道如细小枯叶的疤痕像是一道印记,提醒着她什么。
府上的下人私底下的议论碧喜都说与她听了,无非是她去年走了一趟鸣山寺后,中邪转了性子,变得心狠凉薄,母亲走了连哭都没哭一声跟个没事人一般。
呵。
她们又怎知她没哭呢,毕竟当初……她可是哭脱了身子,甚至险些废了眼睛,后来秦铮还去请了京都最贵的大夫来为她医治呢,不过阿爷究竟是担心她的身子还是有别的,她如今也不想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