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是你偷的。”
她面无表情地拍开翠雀的手。
“以后离我和姐姐远点,不然……”
“不然怎样?”翠雀讥讽,“你一个小瞎子还想跟我斗?小心出门被狗咬死。”
慈幼院对面有户人家,养了一条立起来比人还高的大黑狗。
翠雀大概从谁那里打听到,她经常被那条狗追着跑。
“应该小心的人是你。”
她认真道。
“大黑和我很熟的。”
翠雀自然不信。
她到院门口送姐姐出门卖绣品时,翠雀趁对面仆人出门遛狗,故意绊倒人家,大黑狗如脱缰野马,朝她奔来。
她听到声响,叹了口气,站着没动。
大黑狗扑到她跟前,猛然停下,伸出长舌,舔了她一脸口水。
——这就是她每次遇到它都赶紧跑的原因。
谁想满头满脸都是狗涎啊。
翠雀在对面怒骂:“死狗!”
她脱下一只鞋子,朝翠雀发声的方向扔去。
大黑狗立刻掉头追去。
那只鞋刚好扔中翠雀胳膊,大黑狗大口一张,连胳膊带鞋一起咬住。
“啊!——”
翠雀差点被咬断胳膊,还被对面仆人狠狠告了一状:“她故意撞过来,害我摔倒,狗绳才脱手的,活该被狗咬!”
院监本就因她偷窃一事不满,听完来龙去脉后让她关了两天小黑屋,伤也不给她治。
翠雀从小黑屋出来后,人看着柔弱温顺了许多。
但冯清岁夜里睡觉,总觉得不远处有阴森之气,像是潜伏着一条毒蛇。
她找上院监,把翠雀调去了其他房间。
接下来一个月,风平浪静。
她和姐姐收养了一只小奶猫,是外头一只狸花猫生的,一共生了三只,冻死了两只,剩下那只被狸花猫叼来她们屋里。
大概是因为她们喂过几次它,它觉得她们有资格做自己孩子的仆人。
也可能是因为这只小奶猫是白色毛发,它觉得它难以在野外存活。
冯清岁爱极了这只小猫,也给它取名小白,走哪都揣着。
然而千防万防,也没防住。
小白被一条毒蛇咬死了。
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投放到她们房间的,初时应该在冬眠,苏醒后就开始寻找活物,小白率先发现它,刚发出一声喵叫,就被一口咬住。
姐姐吓得赶紧把她拉开,而后抓起身边凳子,猛砸过去。
蛇被砸死了。
小白被毒死了。
她气得发抖,径直去找翠雀算账——除了翠雀,不会有别人有这么歹毒的念头了。
然而院监却告诉她,翠雀刚刚离开慈幼院了,她早几天就被来领养孩子的人家看上,多待了几天才随领养人离开。
“那领养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她追问院监。
院监只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知道院规的。”
慈幼院的孩子不许打听已被领养走的孩子的去向,因为有过没被领养的孩子故意去领养了孩子的人家闹事的先例。
她不得不暂且搁下仇恨。
寄希望于长大之后,找到翠雀,再替小白报仇。
此时此刻,重新听到翠雀的嗓音,她心中一阵颤动,但很快平静下来。
脑海迅速掠过一丝念头。
小与的死,和翠雀有没有关系?
侧目看了眼魏氏,只见她攥紧手中帕子,一副怒而不发的阴沉模样。
“刚刚外头经过的,是世子和他的贵妾?”
她不动声色问道。
魏氏咬牙切齿:“什么贵妾,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大白天勾着爷们儿在府里到处浪,生怕哪个丫鬟小厮不知道她是南边来的瘦马!”
南边来的瘦马?
冯清岁微怔,她听院监和嬷嬷们私下议论过,翠雀是被京城一个商户领养的,那个商户经营着一家绸缎铺,生意十分兴隆。
还说翠雀歹人偏有好命,那个商户本想领养姐姐的,姐姐非要带着她这个拖油瓶,才退而求其次选了翠雀。
“那丫头太会扮相了,和商户说了翠雀身世——亲爹娘都是偷摸拐骗的货色,亲娘偷汉被亲爹砍死,亲爹因为砍死妻子被判死刑——他本来打了退堂鼓,那丫头卖了几句乖,滴了几滴眼泪,他又不想换人了。”
院监当时气愤道。
“日后铁定被那丫头坑死。”
慈幼院孤儿的领养人是经过严格审核的,不仅要身家清白,还要有稳定收入来源,且无子女或只有一个子女。
领养后慈幼院也会持续追踪,满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一年都会上门查访,两年后则改为不定期查访,直至孩子成年。
翠雀既然能轻松拿捏她的领养人,又为何会沦为瘦马?
“夫人消消气,”冯清岁宽慰道,“怒伤肝,为一个妾室气伤自己身子,不值当。”
魏氏喝完碗中茶,阴沉道:“你说得对。我们继续走。”
她仿佛一下子得到了千斤力气,再次迈步,走得迅疾无比。
冯清岁跟在她身后,朝月湖方向看了眼,远远看到一道如扶风弱柳的纤细身影被男人揽腰抱上小舟。
那身影,大概只有魏氏一半大小。
冯清岁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陪完魏氏,她带着五花离开荣昌侯府,找了家牙行,选了两个带有大院子的宅子,租了下来。
快下雪了,她准备做一批毛皮和羽绒服,送去慈幼院。
慰问一下那里的孩子……顺便查一查翠雀当初的领养人。
牙人殷勤道:“夫人需要租家具吗?”
“家具倒是不需要,”冯清岁回道,“想要个女管事和十几个擅纺织的女子。”
“女管事?”牙人皱眉,“这倒是不多见……等等,前几天宁国公府刚送来一个四旬妇人,原先管着先头夫人的陪嫁铺子,被刚回京不久的大小姐查出手脚不干净,送我们这来了,说要卖得越远越好……”
五花扑哧一声:“像你这么诚实的牙人真不多见。”
牙人挠了挠头,憨笑道:“反正人家让卖远点,也不指着你们买,我就有一说一了。”
冯清岁却起了几分兴致。
“可以见见吗?”
前国公夫人的陪房,又是在外管事的,对权贵的了解说不定比戚氏还多——戚氏刚回京,人又宅,京城的八卦知道的还没她多。
牙人虽有点困惑,但还是将人领了过来。
那妇人见着冯清岁,却跟被雷劈了似的,定定站在原地,眼珠子都不会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