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沈初梨走后,沈芙抱着沈夫人哭得伤心欲绝。
“娘,芙儿一直想和姐姐搞好关系,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时间想着她,没想到她竟为了一匹马,这么容不下芙儿。”
“爹爹,我干脆离开沈家算了,毕竟姐姐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就算她多次污蔑我,可她终究是你们的血脉,而我…只是一个外人。”
“哥哥,我现在就把姐姐找回来,就算她打我骂我、让我下跪都可以,只要她能原谅我,和太子殿下重修于好,孝顺爹娘,哪怕我死掉都没关系……”
沈芙哭得差点晕过去。
沈家人既心痛又感动。
对沈初梨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沈夫人:“芙儿你别胡说,在娘眼里,你永远是娘的小棉袄,谁容不下你,娘就赶谁走!”
沈怀胜:“你姐姐那个不孝女哪里比得上你,哪怕她回来,为父也会把她打出去,让她长长教训!还敢说和离,简直胡闹!”
沈明逸:“芙儿温柔善良才是我的好妹妹,沈初梨又笨又蠢,我们把她弄丢十几年不闻不问,她必是怀恨在心,才会又疯又颠报复我们!她连爹娘都敢顶撞,还故意在大雨天跑出去,想博取我们同情,做梦!”
沈芙吸了吸鼻子,“可姐姐今日好像是认真的,万一真要和太子殿下和离怎么办呀?”
沈家人沉默。
这话倒说到点子上了。
他们再不喜沈初梨,到底是自己亲生的。
可那高南柔是个什么东西?
丫鬟!下人!洗脚婢!
若是太子妃的位置落到一个外人头上,那还不如沈初梨。
沈夫人当即起身,“竟敢勾引太子,我去找那个贱蹄子!”
沈怀胜皱眉:“不妥,太子是君,咱们是臣,太子喜欢谁,岂容臣下置喙?”
沈夫人道:“那就让太子和那个贱婢黏糊在一起?”
“娘息怒,一个婢子罢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沈芙扶着沈夫人坐下,“现在重点在姐姐身上。若太子震怒休了她,沈家便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若她肯服软,以太子殿下的贤明,必不会计较。”
沈夫人叹气:“太子杀了那匹蠢马,你姐姐这次像是真生气了,指不定就去找她小叔了。”
沈芙笑了笑,“娘,姐姐向来不服摄政王管教,摄政王怎会搭理她?只要咱们放任不管,等姐姐吃了苦头,自会乖乖回来。”
对比负气跑掉的沈初梨,沈芙的话如春风一般拂过沈家人的心。
沈夫人看着沈芙,眼里满满欣慰。
“你姐姐那样对你,你还处处为她考虑,沈家有你这么善良识大体的女儿,是我们的福气。”
沈芙柔声宽慰,“娘,您就别操心了。从前姐姐哭闹的次数还少吗,不都是半个时辰就求太子原谅了?”
沈夫人看了一眼更漏。
距沈初梨跑掉,已过了两个时辰。
这次打破了记录。
但她笃定,顶多一晚上,她这个大女儿,就会灰溜溜跑回来。
毕竟,三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
加之怀不上孩子…
除了太子殿下不嫌弃,哪个男人肯要她呢?
–
东宫。
霍景恒进来时,看到高南柔坐在榻边抹眼泪儿。
她今日被沈初梨泼了马粪,抽了一鞭子,又当众狠狠羞辱了一顿,心中委屈他知道。
所以他坐在她身侧,将人搂入怀中,哄了句:
“好了啊,别哭了,孤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
“殿下。”
高南柔靠在他怀里,既气愤又委屈:
“奴婢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太子妃凭什么那样羞辱人?”
霍景恒刚从母亲淑妃那边回来,自然是被臭骂一顿,心情本就不愉。
眼下高南柔哭哭啼啼,把他脑袋都哭大了。
母妃说得对,他太子之位尚不稳固,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于他不利。
父皇那边有母妃帮他压着,现在就是要尽快将沈初梨找回来。
可沈初梨跑哪去了,他压根不知道。
就算知道,他也不想哄。
谁叫那个女人这么放肆?
竟敢当众欺负柔儿、给他难堪!
还是从前自己对她太好了,这次若不给她一个教训,以后岂非要上房揭瓦?
想清楚后,霍景恒长舒一口气,又温柔搂住高南柔。
“柔儿,前几日西域进贡了几斛螺子黛,明日孤派人送去你那里。”
高南柔眼睛唰一下亮了,却故作扭捏:
“殿下,西域进贡的螺子黛一共才三斛,一斛给了皇后,一斛给了淑妃,剩下一斛该是太子妃…”
霍景恒扯唇冷笑,“她怎配用那么好的东西?倒是你,受了这般多委屈,孤该好好补偿你。”
“殿下,你真好……”
高南柔破涕为笑,跪下伺候霍景恒脱靴。
“奴婢不委屈。殿下芝兰玉树,天人之姿,哪怕奴婢一辈子都是殿下的奴婢,也心甘情愿。”
“柔儿…”
霍景恒见她如此懂事,心中既感动又愧疚,扯过她抱在怀里,抬手灭了蜡烛。
尽管,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高南柔却不停夸他厉害。
半盏茶后。
高南柔贴在霍景恒胸口,脸颊泛红。
“殿下,若明日太子妃还是未回,皇上怪罪,你打算怎么说?”
“她不敢。”
霍景恒松散倚在榻头,不屑嗤笑。
“就她那个窝囊性子,指不定现在就跪在玄武门下,祈求明日孤的原谅!”
他压根没想过沈初梨会不回来。
毕竟她爱惨了他。
当初听说蛇酒能治自己隐疾,怕蛇如命的沈初梨二话没说,亲自上山打死了一条大蟒蛇。
为此,连做了一个月噩梦。
可他转手,就将那壶蛇酒赏给了下人。
沈初梨知道后,偷偷哭了两日。
他晾了她几日,她便又像没事人一样,跟在他身后。
虽然今日她像变了个人。
霍景恒也只是觉得是另一种吸引自己的手段罢了。
她还盼望着他能和她圆房。
等一觉睡醒,沈初梨便会回来道歉。
届时他训斥两句,再给个笑脸,她又会服服帖帖。
可怀里的高南柔却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向霍景恒。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太子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讨厌沈初梨。
该不会……
以后他会后悔吧?
–
“谢世子,怎么是你?”
沈初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谢长晏。
“怎么,看到本世子你很失望?昨晚若非本世子,怕是你人都硬了。”
谢长晏是京城第一纨绔,长着一张风流倜傥的脸,笑起来眼睛弯出弧度,偏还有些才学在身上,只可惜天性浪荡,闲来无事最爱勾栏听曲。
可她分明在昏迷前,看到的是小叔的脸。
模糊间,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抱住,在冷寒的雨幕下,给她一片栖身之地。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可能。
小叔素有洁癖、不喜欢与人接触,又怎会亲自抱她下马?
她索性不想了,只道:“多谢世子相救,我找小叔叔,他在哪里?”
谢长晏懒散靠在太师椅上,折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啧,你的伤还没好,这么急,找他何事?”
谢长晏打心底不喜欢沈初梨,毕竟曾经霍渊对这个侄媳的教导有目共睹,偏偏沈初梨跟个白眼狼一样,每次对霍渊的态度都不好。
他私底下叫她小白眼狼。
今日她一身伤趴在摄政王府门前,看着怪吓人的,他才动了恻隐之心。
沈初梨这才意识到,背后的鞭伤已被人仔细上过药。
甚至身上脏的衣裳,也被人换过…
是小叔吗?
她压下心中情绪,道:“我要和太子和离,此事不易,我想找小叔帮忙。”
“和离?”
谢长晏勾唇,噗嗤一声笑了。
他摇了摇折扇,慢悠悠道:“这倒奇了,我可是听说,你爱那个小太子爱的不得了呢。”
沈初梨沉默一阵,道:“这事儿…说来话长。”
谢长晏长眉一挑,有段日子不见,这小白眼狼变化这么大?
他懒得多问,只笑了声,“你可想好了?和离之事,对男子而言,从来都是风流韵事。若你执意和离,免不了受人非议。”
“想好了。”
谢长晏目光在她苍白的小脸上一扫,桃花眸眯了眯,道:
“你小叔就在院子里,出门便能看见了。”
沈初梨披了件衣衫下地。
推开门,便看到庭院里,种着一棵很大的梨树。
应当是有些年头了。
晚春,梨花开得很好,粉白相间,花团锦簇。
树下,一个极度俊美的男子随意地坐在石凳上。
显然是刚卸下战袍,换了一身玄色王袍,没系带子,胸口微敞,隐约可见里面结实的腹肌和狰狞的刀疤。
只是那张脸,一半隐于阴暗,一半被月光照亮,狭长的眸子透着锐气,让人望而生畏。
他手里正擦着一把剑,可剑身浸血,根本擦不干净。
骤然听到动静,他抬头看来。
“小、小叔叔。”
看到他那一刹,前世重重浮现眼前。
沈初梨有些失态地低下头,眼眶一下红了,心中涌起的愧疚几乎将她淹没。
就是这个男人,即便此刻随意坐在树下,脊背也端的笔直。
可上一世,他却跪抱着她的尸体,用长剑洞穿心脏而亡……
霍渊不知道她的心思。
他手下长剑一放,慢条斯理地拭净修长的指节,唤道:
“坐。”
沈初梨愣了下,听话地走过去坐下。
坐下后,霍渊仍不紧不慢地擦着手指。
因常年握剑,他的指节上有薄薄一层茧,手背微微凸起筋络,轻而易举就能捏碎一个人的颈骨。
前世,沈初梨便是怕极了他冷戾的样子,敬而远之。
可这一世,她不怕了!
老天让她回来,或许就是给她弥补的机会。
她只希望这辈子,能好好保护这个男人。
“小叔,这次来,我想请您帮我和太子和离。”
四下倏地一静。
“和离?”
霍渊静静端坐着。
他周围气压极低,如墨的眸子落在她脸上,眼底没有半分情绪。
“是。从前是我糊涂,硬逼太子娶我。我知道和离会有损您的清誉,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沈初梨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他一眼,继续道:
“小叔,当初是您亲自送我上喜轿,我想求您,再帮我一次,我、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说实话,对于霍渊会不会帮她,沈初梨并没有把握。
他是当朝天子最小的九皇弟,十六岁出征,北逐匈奴,南征百越,二十六岁位居大晋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兼兵马大元帅之位。
短短十年,封狼居胥,一生无败绩,是所有人眼中的战争天才、盖世英豪。
可她上辈子顽劣不堪,最烦他的管教,故意惹他生气,久而久之两人形同陌路。
临死前霍渊抱着她的尸体亲口说了…他早就认出了她,十年前,是她救了他的命!
再后来,又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别的,她已经听不见了…
所以,前世小叔为她报仇、又殉情而亡,是因为她曾救过他的命吗?
按这一世的走向,此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十年前的事。
可霍渊是知情的,他会不会因她救过他的命,帮自己一把呢?
沈初梨捏了捏掌心的汗。
决定赌一把,“小叔,其实我……”
她刚要开口,一抬眼,正对上霍渊那双墨眸。
他凝眉看她,声音又冷了几分,“你曾说除非死上一回,否则永生永世不听本王管束,怎么忘记了?”
真当他蠢到不清楚她又和太子闹别扭了吗?
沈初梨还真死了一回。
但她知道自己说的话霍渊不信,可是刚重生回来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抱住了男人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