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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夜色昏黑,燕度立体而硬朗的面容轮廓依然清晰。
他似乎又冲了个澡,黑色的睡袍系带杂乱,露出蓬勃分明的胸肌沟壑。
劲韧流畅的线条沿没入胸腹深处,强悍的侵略气息令花祈夏本能地朝后挪了挪脚步。
燕度耳尖一颤,已经放到嘴边的酒杯又落了回去,漆黑的剑眉上挑。
盛修因为燕度的话而脸色难看,不再说话,只闷头喝酒。
闻人清和:“盛修,你妹妹是个独立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有独立的辨别能力。”
盛修嗓音低哑:“我清楚,但是她才十八岁。”
“十八岁?”
燕度嗤笑一声,话语里带着点儿阴阳怪气,“我十八岁已经跟老爷子翻脸滚去非洲徒步了,闻人十八岁当上董事局主席,还有那个谢共秋,听说那家伙十八岁在索马里国际医疗队,一个人抄着手术刀剖了个感染病毒的海盗,”
“所以。”盛修步步紧逼,加重的语气意有所指,“我妹妹和你们不一样。”
这次不说话的人变成了燕度。
他冷淡地挪开目光,抬手喝光了杯里的酒,喉结上下一滑。
闻人清和摇了摇头,随手拿起遥控器,那首粤语老歌又开始在黑夜中浅浅流淌。
【无情夜冷风,
吹散热情梦
含泪对孤灯,
痴心错恨种
……】
燕度醉了。
他的脊背在沙发里陷得更深,从眉骨到鼻梁,在到凸起的喉结都夜色晕染成浓稠的鸦羽颜色。
男人微微侧垂着头,半张脸埋没在靠枕里,遮住了他凶悍的眉眼,很久没有人说话,酒精的度数开始随着夜色攀升,燕度薄唇翕动半晌吐出一个“操”,像嘶哑梦呓,“……能不能换首歌。”
不知道是谁用遥控器切了歌。
寂静的夜里浅浅回荡起一首空灵延展的女声独吟——
【在你的双眸中,
我发誓我感受到了永恒
我正向你灵魂最深处徐徐沉落,
每当我凝视你双眼
我内心便被征服,
你的爱欲扩张着
将我瓦解
……】【注:《Deep Blue》原英文版】
音符与曲调像蜿蜒的枝干,深埋地下的虬根自由攀缠,韵律随着夜色起舞,灵动纯净的吉他伴奏游动在空气中。
“……你们。”盛修也醉了,声音断续喃喃,“离她远点儿,否则朋友没得做。”
复古怀旧的感伤曲子褪去,仿佛那些黑色的根脉钻出地表,隐晦地勾拧在这些男人的脚踝与小腿上,像在注入某种浪漫的生命力,温柔地催促他们去找寻那个生命中的“她”。
【你仿佛黑暗中一星闪耀的火花,
令我毫不犹豫
无边夜色里,
你是被蒸汽波晕染的迷人光芒
……】
花祈夏静静站在楼上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房间。
沙发上的燕度缓慢睁开一只眼睛,一丝锐芒从幽深中划过,他安静盯着乌黑的天花板,一秒、两秒,又闭上了那只清醒得发亮的眼睛。
这歌还不错,燕度想。
他翻了个身,喉结滚动,口腔里烧灼的辛辣气息正在侵略五感,那杯国王酒混合的酒精分子火一般吞噬了喉管与舌尖的水分,撕扯得喉管刺痛。
就在这时,燕度嘴唇微张,他从满腔灼烫中隐隐品到了一丝清爽的酸甜,像阳光照射下吸饱了甘泉的多汁果实,冲散了那凶猛的热与辣。
——是那杯酸甜可口的葡萄汁。
燕度抑着呼吸吐出温热的鼻息,他似乎真的有点儿醉了……
二楼。
绝对不能忍受身上沾染酒味入睡的Hadrian又在房间浴室里洗了个澡。
等他裹着满浴室的白色雾气走出来时,就看见他那位看起来同样洁癖到龟|毛的“室友”不知为何居然还没睡——
Hadrian看见谢共秋站在窗边,正仰着头聚精会神盯着什么东西在看。
Hadrian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墙上挂着一只复古的欧式床头灯。
这没什么稀奇的,Hadrian这边的床头也有。
“你看什么呢。”
谢共秋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浅淡冷漠的眸子里似乎正藏着一抹动容,看见Hadrian后就只剩满眸的古井无波。
他拿起自己床上的衣服,与Hadrian擦身而过走进了浴室。
Hadrian有些莫名地朝谢共秋的床边走了两步,宝石蓝的眼睛眯起来,这下他看清楚了——
谢共秋床头那盏复古灯罩的外面,正“嗡嗡”飞舞着一只山中常见的灰棕色粉蛾。
它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明黄耀眼的纱网灯罩,不知疲倦,盘旋飞舞。
好像在奋不顾身地冲向燃烧的火焰。
——
第二天清晨,花祈夏是被冻醒的。
山里的气温比山下低得多,她还没睁眼就先打了个喷嚏,一晚上没喝水的嗓子又干又涩,好像生吞了十斤辣炒锅巴。
万籁俱寂。
花祈夏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脑子还晕乎,她捂着毛巾:“打开窗帘。”
智能窗帘徐徐打开,窗外是静默的青黛色山壁,在稀疏的晨光下显得格外厚重。
花祈夏小心翼翼下楼,一楼同样安安静静的,看来所有人都还没有起床。
她踩着拖鞋到餐厅晃荡了一圈。
昨晚岛台上堆摞的餐盘酒杯不知已经被谁打扫干净了,台面擦得干干净净能当镜子使,昨晚没吃完的三文鱼和海鲜刺身都被放进了冰箱里。
花祈夏翻了一通,在壁炉旁的柜子里找到了一包大米和两小袋面粉,还有一桶食用油,米面油的包装袋上都印着景区的LOGO,应该是景区工作人员留下的备用物资。
她从料理台下找出一只电饭煲,盛了两碗米倒进去设置了“米粥”模式,接着穿上外套出门。
山里的清晨并不如花祈夏想象中那样清新空灵,相反,今天的空气中隐隐掺杂着湿重的水汽,对岸的山与天都灰沉沉的,仿佛天地被洗颜料用的涮桶水给泼了,灰暗而沉闷。
花祈夏走出别墅小院,稀疏的星子挂在山线之上,东方天色洇出鱼肚白。
她面前的石板路一路绵延,东边通向进山的盘山公路,而往西则是登顶看日出的必经之路。
于是花祈夏选择往上山的方向走去。
山谷里凉意渐起,在一片青黑的混沌中群山凝聚成一派宏大的水墨画卷,东方些许微光正在静默着,点点残星正在褪色。
花祈夏一个人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前方出现了岔路,一条是朝下走的木道,另一条阶梯往上。
她辨认了一下立在一旁的指示标牌,原来往下走就是景区的青龙瀑景点,往上则是登顶。
这时从上面走下来两个背包客,看样子应该是一对年轻情侣。
其中女生见到花祈夏挺惊讶:“诶?你也是上去看日出的?”
花祈夏:“嗯。”
男生听了立刻摆手:“别去了,上面的人都散了。”
花祈夏一愣:“怎么了?”
女生一根手指从冲锋衣里伸出来:“昨天晚上云就开始变厚了,上头牛肉面摊主说估计要下雨呢,人都散了,姐妹,你自己一个人的话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下雨不好走,光是过十里画廊就得四十分钟呢。”
“不下雨也看不了日出啊。”男生很不悦,“这么厚的云,居然碰上个阴天,白在上头冻一晚上,倒霉催的,但愿山下还有游览车。”
他女朋友换了个手握登山杖,牵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好啦,起码咱在上头把最后一碗牛肉面买到了不是?都是体验嘛,不亏。”
男生立刻被哄好了,两个人道别了花祈夏,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要下雨了啊……”花祈夏在原地站了站,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花祈夏忽然想起闻人清和。
她看着一只长脚蜘蛛爬过山石缝隙里的苔藓,随后转身朝别墅走去,刚迈出去几步——
忽然,一滴清凉落在了她的眼角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