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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的人讶异一瞬：
“这么快？”
我看着窗外飞速向后划过风景，算了算时间。
从接到案件委托到现在，还不到三个月，我也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快掌握证据。
“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出租车直接停到了健身房楼下。
超市门口开着，李莉下车不久，正靠在门口。
她看见我，撇了下嘴：
“来的这么慢。”
“钱给你带到了不就行了？快慢无所谓。”
我拎着手里装满钱的皮箱，冷嗤一声就要上楼。
可刚踩在楼梯上，李莉拔高声音：
“等等！等等！”
“你着什么急！？”
“我一个要钱的都不着急，你一个给钱的急什么！？”
她伸手扯住我的衣袖，精致的美甲划过我的衬衫，留下一道不明显的划痕。
我冷下来：
“你干什么？”
“着急要钱的是你，现在又不急了？”
她抿着唇，跺了跺脚：
“我有事和你说！”
我顿住脚步，顺着她的力度被拽进超市角落里。
李莉靠近我，声音轻到几乎要听不到。
“你先给我十五万。”
“等到了健身房，你就说你只带了十五万就可以了！”
我挑了下眉，从上到下将李莉扫视一遍。
她的脸色有些慌乱，眼神时不时就要往外瞟一眼。
不止看门口，还会看不远处能转动的摄像头。
整个人紧绷的不行。
我语气平静：
“李女士，你在怕什么？”
“曝光我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即将拿到钱了，反而怕了？”
“怎么，有人要抢你诈骗来的赃款？”
这话一出，李莉像被踩了尾巴，恼羞成怒道：
“你说什么屁话？我能怕谁？”
“我就是顾及楼上健身房老板的面子！”
“毕竟我答应他只跟你要十五万，楼上楼下的邻居，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不能因为十五万块钱就毁了！”
“赶紧，把十五万给我，你拎着十五万上去！”
我观察着她的反应，什么也没说，只是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每一捆钱都被黑纸包裹，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在李莉的目光下，我拿起一捆，揭开黑纸。
“放心吧，都是昨天从银行取的。”
她点了点头，抱着一堆钞票就藏在了各个角落。
手里的皮箱瞬间轻了一半。
看着她像地鼠打洞一样把钱藏好，这才拎着皮箱上了楼。
健身房清净极了。
推开门，只看到健身房老板和几个彪形大汉在各种器材上运动。
听见动静后，他们的视线齐齐向我看过来。
健身房老板翻身一跳，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我面前，哥俩好一样捏了下我的肩膀。
“小宋啊，我叫王威，以后你就叫我王哥吧。”
“本来以为这件事你都要硬抗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跟李莉服软了。”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可惜。
“还以为你真是个硬骨头，能把一切都豁出去呢，可惜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威，语气平静无波：
“工作，名誉，现在的人失去这两个东西可活不下去。”
“李莉把我害成这样，我这一身骨头，可真是硬不起来。”
王威瞥了一眼我手中的皮箱，手搭在我的手腕上拎了一下感受重量。
“没错，是十五万。”
他松开手，指向围住我的几个彪形大汉。
“小宋你放心，哥给你叫了几个人撑场子，如果李莉还敢跟你吆五喝六的。”
“哥几个也不是不能打女人！”
他们显摆着自己的的肌肉纹身，缓缓将我包围。
我扯了扯嘴角：
“王哥，都冲着我来不太好吧？”
王威轻嗤一声：
“小宋，哥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你不知道李莉那个女人，疯起来不要命的。”
“你可是我健身房的VIP客户，万一你被她伤到了，再也不来我们健身房了可怎么办？”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健身房门口：
“李莉怎么还不上来？”
5
说曹操曹操到。
李莉换了身衣服，踩着高跟鞋就推开了健身房的门。
她看向王威，使了个眼色。
王威心领神会，扯着我坐到一个器材上。
“宋小弟，现在人也来了，把钱给我吧。”
“说好的十五万，哥点清之后你就脱身了。”
说着，他就要上手抢皮箱。
我用力将箱子抱进怀里，抬眼对上王威骤然沉下来的视线。
“王哥，这可是十五万，我不能说给就给。”
“起码得让李莉签了这个吧？”
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早就打印好的文件。
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条款，让王威李莉全皱起眉头。
李莉声音拔高，尖锐刺耳：
“什么意思，宋之时，你不信我们？”
我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能干得出这种事，我凭什么信你？”
王威皱着眉，一把揽住我的肩膀威胁：
“宋老弟，你不信李莉可以。”
“可我是给你解围的人啊，如果不是我的面子，你现在可是要拿出来将近十九万呢！”
我面无表情，声音镇定：
“王哥，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但李莉这个女人我是一点不信。”
“反正这份协议也不用你签名，李莉签就可以了。”
王威松了口气，这才拿起协议从头看到尾。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修改过的那一处，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今日宋之时支付三十万，李莉不得再对其进行骚扰，污蔑。”
“三十万？”
他每说一个字，李莉的脸色就白一分。
她咬着牙，嘴唇不断颤抖。
“什么三十万？宋之时，你这数字写错了，我只要你十五万！”
“你平白无故在这污蔑我是不是！？”
她冲到我面前，死死揪住我的衣领，目眦欲裂。
恶狠狠的眼神好像在质问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扯了下嘴角，看向王威。
可王威却没将视线落在我身上，反而死死盯着李莉。
他冷笑一声：
“李莉，你真是不给我面子啊！？”
“跟我进来！”
李莉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下去。
她浑身都颤抖起来，腿软地走不动路。
王威沉下脸，抬手揪住她的衣领，连拉带拽的将人扯进办公室。
办公室的玻璃是磨砂半透明的。
具体的东西看不真切，但能清晰地看清两道站立的人影。
王威抬起手，狠狠将巴掌甩在李莉脸上。
恶狠狠怒吼的声音也顺着没关严的门缝传了出来。
“贱人，有小心思了是吧？竟然敢背着老子讹钱！？”
“怎么，有了钱就想跑是吗？”
他抓住李莉的头发，接连几个巴掌打的啪啪作响。
李莉声音凄厉，尖叫着求饶。
可王威全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她整整被打了十几分钟。
出来的时候头发凌乱，脸颊红肿，眼神中满是恐惧。
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上满是肮脏的鞋印。
我下意识皱了下眉。
王威冷笑一声，猛地用力抢过皮箱，声音讥讽：
“怎么，你还有空在这怜香惜玉？”
“宋之时，我和李莉的关系可没人知道，可你却知道了，我很难办啊。”
他的目光肆意打量着我，好像在考虑给我选一个怎样的死法。
周围的几个彪形大汉也进一步将我包围。
可他们却停在了我半步之遥。
王威点了支烟，对着我的脸吹了口烟雾。
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箱子检查。
他随手拿起一捆钱，撕开包裹在上的黑纸。
看清之后，怔了一下，然后狠狠将钱砸在李莉脸上：
“你他妈纯脑残！”
“这是假钱看不出来？这个臭小子从始至终就没想把钱给你！”
红色的假钞满天飞。
李莉愣了下，半趴在地上翻看，结果没有一张是真的。
甚至假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可能，宋之时拆开给我看过，明明是真的！”
她错愕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尖叫着。
王威气笑了：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这一箱子，估计就他打开那一捆是真的！”
“我们全被骗了！”
话音落下，几个彪形大汉瞬间转身抄家伙，直直冲着我冲上来。
王威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看我们今天不打死你！”
就在铁棍即将落在我身上时，健身房的门被猛地踹开。
6
警察们举着枪一窝蜂冲进来。
“放下武器！”
王威脸色一变，目眦欲裂：
“你竟然敢报警！？”
“宋之时，谁给你的胆子？”
我站直身子，掸了掸微微发皱的西装：
“没有报警，我只是帮助警方收网而已。”
说完，我越过他们，走向警察局局长面前握手：
“局长，证据我太太已经找到一部分提交。”
说着，我又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
“这些是我刚刚录下来的。”
局长按了一下。
从迈进健身房的那一瞬，直到刚才警察闯进来，我们之间交流的每一句话都被录了下来。
王威听着重复播放的录音咬牙切齿：
“你到底是什么人？警察派来的卧底？”
听见这句话，我有些诧异：
“怎么？李莉没有告诉你？”
王威的视线锐利如刀，直勾勾盯着李莉。
李莉瑟缩了一下，才颤着声音说起来早上的事情。
“早上，早上我听见他和人打电话……好像是律师……”
王威脸色铁青，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暴跳如雷指着李莉破口大骂：
“律师，律师！谁让你招惹律师的！？”
“你不是说他是在对面酒吧工作的吗？”
“贱人，我看你就是故意要害死我！”
说着，他就要冲上去殴打李莉。
警察眼疾手快将他按住，把他的双臂反剪到背后，迅速拷上手铐。
李莉恐惧地颤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警察将他们两个带走，问我要不要亲自跟进案子。
我摆摆手，将老婆林薇的联系方式给他们。
“这次我是受害人，让我太太跟进这个案子吧。”
我将自己搜寻的证据全部交给林薇，还有早上地下停车场撞车跳下来的事情。
她心疼坏了，捧着我的脸查看我有没有受伤。
我转着圈让她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重伤之后才说起正事。
“我让秘书查了一下李莉和王威的关系。”
“他们是夫妻，但李莉证件上的照片根本不是这张脸，她的证件是伪造的。”
“所以，还需要找出她真正的身份。”
林薇专打刑辩，对于这种状况已经见多不怪，和我交接了一下就又买了机票离开。
我回到律所，针对此次舆论开了个会。
并保证一定会挽回律所声誉后，几位合伙人才罢休。
那些闹着要解约的客户，我也拎着礼品上门一一解释。
我的工作能力不可否认，只要误会解除，他们自然也愿意和我继续合作。
等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林薇发来消息，说已经找到了李莉的老家，核实了她的真实身份。
李莉原名并不叫李莉，而是王琳。
无父无母，老家只有叔叔一家亲人。
王琳叔叔说王琳已经失踪了十几年，从没有回来过。
我沉默许久，开始翻看王威的信息。
证件上，他比王琳大了十岁，似乎哪里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熬了三个通宵都没找出哪里不对。
可就在准备放弃时，我忽然想起王威和李莉两个人身上一模一样的纹身。
连忙打电话给警局，问他们调出一下十几年前的拐卖案。
十三年前，我刚刚从实习律师转正，接的第一个案子就是拐卖案。
那个案子嫌疑人虽然被抓获，但少了一个人。
我翻看那些证据，从一张照片的角落中找到了半条裸露的臂膀。
上面露出的纹身和王威的一模一样！
位置也一样。
我靠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当年的事情，像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妹妹被他们这群人拐走，整整两年才找回来。
现在，终于抓到这条漏网之鱼了。
我坐在椅子上，控制不住地颤抖。
激动，兴奋，还有多年来的苦闷瞬间涌上心头。
小妹因为被卖到山里，被买下她的那对畜生打的落下终身残疾，现在还跛着一条腿。
我永远都忘不掉我和妈妈去警察局接回她时她脸上的伤痕，和那双恐惧的眼睛。
我颤着手，给在老家养老的父母和妹妹打了电话。
“小妹，爸妈，我找到他了。”
“我找到了。”
我从喉咙中挤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电话那头的父母和妹妹也沉默下来。
久久无声过后，便是爸爸咬牙切齿的怒骂和妈妈妹妹抱头哭泣的声音。
爸爸颤着声音：
“抓住了吗？什么时候开庭？”
我看了眼日历，声音沙哑到极致：
“三天后，我给你们买票。”
7
这三天，我将十三年前的案件重新整理交了上去。
杀猪盘案和拐卖案并案审理。
我是原告，妻子林薇是律师。
妹妹作为十三年前的证人出席，父母则全程旁听。
王威和李莉被带上来时，全都低着头。
做出一副悔不当初，懊悔到极致的模样。
开口就是“我认罪”，“我全都认罪”。
身为律师，我自然知道他们在法庭上积极认罪有轻判的可能。
可我绝不肯让他逃脱。
法官表情严肃，看着王威：
“十三年前的拐卖案，你也认吗？”
王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这下他再也说不出认罪的话了。
“什么拐卖案？我不知道？法官大人，说我骗人，针对人群搞杀猪盘我认，可我绝对不会干那种拐卖人口的事！”
“我只是想骗点钱而已，可不会谋财害命！”
他扬着头，说的正义凛然。
一旁的李莉垂着头，不受控地颤抖。
法官看着李莉，叫出了她真实的名字：
“王琳，你也是被拐的受害者，你怎么说？”
这话一出，王威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王琳的嘴，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将她的嘴缝起来。
王琳也注意到他的视线，垂着头不断小声重复：
“我不是王琳，我只是骗了点钱花……”
王威松了口气，挺直的背脊又松弛了下去。
他看向我，眼神里露出一种你奈我何的神态。
我没有说话，身旁的林薇冷笑一声：
“王威，你是不是咬死了没人会知道当年的事？”
“可惜了，我家小妹就是当年被你亲手卖掉的孩子！”
王威骤然抬眼，视线紧紧落在被警察带上来的小妹身上。
他眯着眼睛，似乎是想在小妹身上找出从前的影子。
他辨认了许久，冷哼一声：
“我说了我没有拐卖人口，这女孩我根本不认识。”
小妹一瘸一拐走到前面，死死盯着王威，声音夹杂着兴奋和恐惧。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当初你把我拐走的时候，是个胖子，虽然现在你瘦下来，但我记得，你的手臂上有一个火焰形纹身！”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指着王威的右胳膊：
“就在那里！”
王威的脸瞬间失去血色。
当初小妹被拐的时候才刚满四岁，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孩能有那么好的记忆力。
可他不知道，我小妹天生比别的孩子机敏，生怕自己忘记拐跑她的人是谁。
所以就算被卖了，也经常用一个石头一遍遍把那个纹身画出来。
被救回来之后，也第一时间将图案和嫌疑人的身形画给了警察看。
多年来搜寻无果，没想到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
只是他减了肥，开始健身，弄了个假身份改头换面。
王威垂着头，脸色惨白如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反倒是王琳开始激动起来。
她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激动大喊：
“我也是被他拐卖的！”
“我不叫什么李莉，我叫王琳！”
“是他拐了我，让我有家不能回，还要干这种诈骗的事情！我没有罪！都是他逼我的！”
她泪如雨下，指着王威破口大骂：
“你就是拐卖犯！你强迫我换了身份嫁给你！”
“自己开了一家健身房锁定高质量客户，然后想方设法让我缠上人家，然后讹诈！”
“威逼利诱逼人家给钱，最高三十万，最低十五万，这些年你逼我骗了几十个人！”
她声泪俱下，字字泣血。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王威对她威逼利诱，拿性命要挟她做的。
我看着她癫狂的模样，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王琳，你被他拐卖，自然是受害者。”
“可据我所知，王威并没有限制你的活动，作为一个有能力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你有无数次机会求助，报警。”
“可你并没有动作。”
“反而是为虎作伥，与王威配合勒索，你开高价他说低价。”
我顿了顿，声音讥讽：
“可你不满足。”
“甚至开始私底下搞小动作，直接在我的刹车上动手想要用我的性命威胁我，讹诈我三十万。”
我直勾勾盯着王琳含泪的眼睛，声音平静又冷漠。
“难道这些也是王威逼你做的？”
王琳的脸色煞白，唇瓣嗫嚅着说不出来一句话。
王威则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对着王琳怒目而视：
“你竟然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事？”
“李莉，你还做了什么！？”
这时候，林薇站起来，将这段搜集上来的证据全部提交。
“这几年，王威诈骗赃款有三百多万，王琳诈骗赃款一百万。”
“这些是受害人的证词。”
“数额之大，受害人之多，按照刑罚，数罪并罚。”
“王威罚没所有财产，判处死刑。”
“王琳罚没财产，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法官冷着脸翻看证据，一张张全部看下来，庭深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
他重重敲击法槌，当庭宣判。
“王威罚没所有财产，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王琳，判处十一年有期徒刑。”
王威白着脸被带走。
王琳则举着手喊冤枉，说她要上诉，她是受害者，要请律师。
甚至路过我身边时还死死抓住我的衣服，声泪俱下哀求。
“宋律师，我知道我不应该骗你。”
“可我也是受害者，我和你妹妹有一样的经历，我把所有钱都给你，你帮我辩护行不行？”
我看着她不知悔改的模样，声音冷硬：
“你是受害者，但你却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王琳，你这样的人更加可恶。”
“放心吧，即使你上诉，你也不会找到一个肯接你这个案子的律师！”
她手指泛白，眼泪不断落下。
却还是在不甘的嘶吼中被带走。
小妹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抓着我，一只手抓着林薇嚎啕痛哭。
压在她心上十几年的枷锁，终于没了。
我们拉着她的手，走到父母面前。
一家人破涕为笑。
自从小妹走丢那天开始，在我们家下了长达十几年的阴雨，在这一刻终于消失。
天光乍亮，自此都是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