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持续了有多久，温雅也不记得。
她哭累了，有些缺氧，手捂住胸口大口呼吸。
纪舒年把脸撇向一边，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两颗心却又像是天涯海角。
温雅终于止住了哭泣，掌心被砂砾磨出血，她胡乱在牛仔裤一擦，哽咽道：“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说话间，又掉下一滴泪来。
纪舒年缓缓回过头，眼中带着凶光和怒意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不会知道那天他接到郑海电话，说温小姐不见了的时候，马不停蹄回医院，在车上哮喘就犯了。
也不会知道在等待查监控的间隙，因为情绪激动一度失禁，然后暴力的把自己丢进卫生间，自虐般的清理，不争气的眼泪直流。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嫌弃自己了。
她坚持不下去了。
果然……
两年搭建的信任在这一刻轰然坍塌，除了刚得知自己终身瘫痪的时候天天以泪洗面，这是他第一次落泪。
因为被抛弃，因为被最信任的人抛弃！
然后他浑浑噩噩的被推回空荡荡的病房，发现了那封信。
用他们最熟悉的方式贴在床头，一笔一笔，字迹娟秀，娓娓道来的，却是噩梦一般的真相。
真心相待的弟弟、全心依赖的女人，那场“意外”的车祸，密谋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卧底，还有那瓶让自己终生致残的药……
在那个昏暗的病房，一向温和的男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仿佛来自原始的深处，满含泣血的控诉。
他把信撕了个粉碎，用力到从轮椅上重重跌倒在地上，胳膊擦伤，脸也撞在床尾，在脸上豁开一道口子。
纪舒年狼狈地摔在地上，双手还在颤抖，等到郑海听见动静慌慌张张破门而入的时候，眼前人的双腿已经痉挛，而裤子也出现了一片深色……
纪舒年把那封信撕成碎片，又命人收集起来，放到一个透明袋子里。
他卧在病床上，想到那个女人哄自己的样子，那些温柔的话，那些爱惜的动作，那些真挚的眼神……都是装的。
她的逃离，就是最好的印证。
信里诚挚的话，都是骗人的，她说她知道错了，想赎罪，难道逃跑就是赎罪的方式吗？
不可能，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然而人海茫茫，监控也有盲区，他又一直对温雅不设防，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人会不告而别，那两天等待的日子，只能颓丧的握着撕成碎片的信，心中凄凉一片。
好在这个女人居然大意了，忘记了ATM机取钱会留下痕迹，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郑海给他带来了一条最新的刷卡记录。
那是他很早之前的一张卡，他给了她，一开始只是用于支付护工费，后来他每每想起便会往里面转一大笔钱，只要想到她拿着这笔钱可以更好的生活，便会觉得满足。
这种感情，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什么。
取钱地点显示是一个从未听过的边远小镇，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信息，如果贸然前去，找人的困难程度也很大。
好在温雅刚来的时候，纪舒年曾调查过她，虽然这个人是自己母亲很多年前带来的。
毕竟作为豪门出身的人，心思缜密是基本的生存法则。
那时候他便知道温雅的出身，顺着她的家乡摸索，便发现刚好是这个镇。
于是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居然回了老家，还是那么偏远的地方。
心中各种情绪交织——对她陷害自己的愤怒，作为始作俑者潜伏在自己身边，观赏每一个绝望痛哭时刻然后及时给予怀抱安慰，看着他像小丑一样对她依赖万分……
每念及此，心中被戏耍与背叛的憎恨便多了几分。
于是他让下属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到了之后乘车前往镇上，最后发现从镇上到村里居然是山路，商务车根本跑不了，只能乘坐大巴或者suv。
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颠簸，一路上浑身疼出一身汗，两条腿甚至痉挛，好在郑海跟着他多年，懂得疗愈方法。
……
温雅被纪舒年的目光吓得一颤，整个人瑟缩着。
“所以你就逃避，是吗？”
他勾唇，虽然自嘲般笑着，语气却冷到冰点。
温雅拼命摇头，可是她连解释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她只是一个劲掉眼泪，“我不敢，对不起……”
纪舒年忽然没由得烦躁起来，手握拳狠狠砸在轮椅扶手上。
温雅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狂躁的征兆了。
“对不起？你凭什么觉得几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你对我的伤害？温雅，亲手毁掉一个人，再假惺惺的把他拉出深渊的滋味好受吗？”
说到最后，纪舒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说的。
温雅低着头，身下的地很凉，她全身都发冷。
“那我要怎么偿还？”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纪舒年。
“用我的命可以吗？”
向上辈子那样，一条命还一双腿，虽然死不足惜。
听到这句话，纪舒年并没有很震惊，反而冷笑一声：
“你以为你还能活长久吗？”
对上温雅迷惑的眼神，他不动声色继续说：“我的好弟弟已经全市打听你的去向，听说找了好几个黑道的人，一旦查到，你觉得你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对啊，她这几天脑子里光顾着想纪舒年了，居然忘了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上辈子，纪舒岩为了纪氏的股份，毫不犹豫供出密谋的一切，把所有的祸水东引到她身上，甚至故意透露出她的踪迹。
显然是狡兔死，狼狗烹，用完的棋子直接废弃。
那么这一世，他满世界找他，恐怕更是想要灭口，防止她泄密吧。
原来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啊……
像是看到了自己死期将至，温雅反而有些释然。
甚至带着几分解脱。
重活一世，带给她的痛苦不比上一世少。如果不能重回到还没有与纪舒岩联手的时候，她宁可不再重来。
“你打断我的腿吧，纪舒年。”
温雅怔怔地说，眼神飘忽不定，整个人带着即将落幕的恍惚。
纪舒年目光骤然收紧，驱着轮椅更加向她逼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