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雷提亲的事像长了翅膀，眨眼间传遍了全村，地里干活的知青们被婶子们围得水泄不通。
这个问“李知青真收了六百八彩礼？”
那个扯着嗓子喊“十六条腿是啥物件？”
把几个年轻知青问得满脸通红。
林坤竖起耳朵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抡锄头的手越来越慢，突然把家伙什往地里一扔：“不可能！你们别胡说八道，倩倩绝不会答应！”
旁边拔草的胖婶子嗤笑：“我亲眼瞧见的！李知青手上戴着老王家的传家翡翠镯，王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
“六百八啊！”有个婶子拍着大腿嚷嚷，“城里姑娘也没这价！王雷这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吧？”
林坤像被雷劈了似的，心里不住为什么好像被堵住了一般，拔腿就往知青点冲。
黄小美急得直跺脚，也提着裤脚追上去。
后头乌泱泱跟了一串看热闹的，七嘴八舌议论着：
“瞧林知青这架势，该不会是去抢亲吧？”
“抢啥抢！人家李知青收彩礼时笑得可甜了！”
“要我说王雷比林坤强，至少干活一把好手……”
“这个黄知青跟着去干嘛？该不会……”
林坤撞开院门时，李倩倩正在院里晾衣服，见他气势汹汹过来，她不动声色地把湿衣服甩得噼啪响。
“倩倩！他们说你和王雷……”林坤伸手要拉她胳膊，被李倩倩反手一甩，踉跄着撞到晾衣绳上，湿漉漉的床单糊了满脸。
“我就是跟王雷订亲了。”李倩倩把搪瓷盆往石台上一墩，“你有意见？”
“你不能嫁他！”林坤扯下脸上的床单，额头青筋暴起，“现在去跟乡亲们解释清楚！”
这时黄小美喘着大气冲进来，故意在门槛上绊了下，软绵绵往林坤怀里倒。
胸前两团肉紧贴着他胳膊蹭了蹭，带着哭腔说：“坤哥哥别急，倩倩肯定是跟我们闹脾气…”
李倩倩突然弯腰干呕：“你俩真让人反胃！”
她抓起墙角的竹扫帚，抡圆了往那对黏糊的男女身上招呼，“明天见不到钱和粮，咱们派出所见！现在给我滚远点！”
扫帚带着风声劈头盖脸打来，林坤护着黄小美连连后退。
围观人群爆发出哄笑，有个半大孩子学着李倩倩的样子举着树枝喊：“滚远点！”
“砰”的一声，屋门被重重关上。
李倩倩插上门闩，对着门外皱眉道：“晦气！”
另一边，王雷坐在炕沿上，把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搁在腿上，盒盖一掀，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厚厚几沓大团结。
他粗粝的手指蘸着唾沫，一张张数过去。
“七千八百三十六块五……”他眉头拧成了疙瘩，黝黑的脸上满是愁容，“倩倩那细皮嫩肉的，哪能让她下地吃这份苦？这点钱怕是不够……”
他把钱重新码好，指节无意识地敲着铁盒。
窗外月色正好，后山的轮廓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沉。
王雷突然站起身，从柜底翻出件厚实的旧工装，又把柴刀往裤腰带里一别。
“只能去老林子碰碰运气了。”他系紧鞋带，身影没入浓稠的夜色中。
与此同时，王家老宅西屋里，吴燕正背对着丈夫坐在床沿，肩膀一耸一耸的。
王德困得眼皮打架，还是强撑着去搂她：“我的好媳妇，这又是咋了？”
吴燕猛地转过身，眼睛红肿：“还能为啥！你弟娶个知青给六百八彩礼，我当初就两百！还有那翡翠镯子，老太太说给就给了！”
王德挠挠头：“那不是老幺自己攒的钱吗……”
“你傻啊！”吴燕戳着他脑门，“他说自己掏的就真是自己掏的？指不定爹娘私下贴补了多少！”
“不能吧……”王德讪讪地，“老幺确实能干，修拖拉机挣外快……”
吴燕不同意：“我们不是没分家吗？他挣的钱怎么不上交？”
“上交？”王德有些不解问，“我们不也自己存钱了，都是一样的啊，把粮交够了就行。”
“我们能一样吗？我们有小家的，不存点钱你儿子怎么上学！”吴燕声音拔高，“远远明年就要上学了，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钱？你倒好，还在说着风凉话！”
王德被媳妇连珠炮似的追问弄得头昏脑涨，只好把人往怀里带：“等我开了沟渠，给你扯块的确良……”
第二天天没亮，吴燕就窸窸窣窣起了床，她一夜没睡踏实，越想越觉得亏得慌，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干，不然家里的东西全都是老幺的了，她穿好衣服就去了厨房。
厨房里，姚美丽正在生火，见她进来愣了愣：“二弟妹今儿起得真早。”
吴燕白了她一个白眼，鬼鬼祟祟的往后面看了看，耐着性子道：“大嫂，你听说了没有？娘要给那知青六百八彩礼外加十六条腿！”
姚美丽看了她一眼：“这不是老幺自己掏钱的吗？”
吴燕瞄了瞄嘴，一脸不认可：“她们说老幺自己掏就是自己掏，你见到了吗？”
姚美丽无语的皱了皱眉头：“娘是怎样的人我清楚，她说了是就是！”
“你……”吴燕气得胸口疼，“真是榆木脑袋，那奶奶给李知青的手镯呢？又是老幺自己买的？”
撇撇嘴，凑到门边张望了下，压低声音：“大嫂，你说老太太是不是太偏心了？那镯子我过门时摸都没让摸过！”
姚美丽皱着眉看着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你要是看不惯自己说去，爷爷可是说了，看不惯自己出去盖房子！”
吴燕一噎，盖房子可不少钱，她可没这么傻，只是想找个人当出头鸟而已，不死心地追问：“你就不好奇老幺哪来那么多钱？”
“好奇啥？”姚美丽拍拍手上的灰，“我管好自己的小家就行。”
吴燕被噎得说不出话，气呼呼的走出来厨房，好不如回去再睡一会儿，怎料刚出门正好看见林玉芬从院里经过，赶紧挤出个笑脸：“娘，我……我去趟茅房！”
林玉芬看着二儿媳仓皇的背影，摇了摇头，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她眼角细密的皱纹格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