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然而等所有人都上了车,黎饮宴却还是没动静,捧着骨灰盒站在角落一动不动,抬头盯着殡仪馆的某处,神情恍惚的,仿佛早已离了魂。
管家心中酸涩,知道自家少爷还在小姐的事心里难受,需要时间来调整,他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但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会赶不上吉时。
长叹一声,将伞举高到自家少爷的头顶。
“少爷,别伤心了,时间差不多,我们该走了。”
“少爷?”
“少爷?”
“……”
连续喊了好几声,都不见黎饮宴有反应,管家只能伸手到他的面前来回晃,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黎饮宴这才回过神来,但思绪还没有完全收回,“什么?”
管家看着自家少爷像是伤心,但更像是在迷茫纠结的模样,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少爷,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黎饮宴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迈开脚步。
“少爷?”管家又叫了一声。
黎饮宴这才捧着骨灰盒上车。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收神,又或许是注意力一直在9号厅那边,上车的时候,黎饮宴的额头磕在了车门上,整个人身体往后仰。
“饮宴!”要不是樊柏元眼疾手快,他怕是要连人带骨灰盒一起栽进绿化带里。
樊柏元本来是真不打算插手这个事的,被黎母知道了绝对没好果子吃。
看到黎饮宴这个样子,还是没忍住,“怎么样?没事吧?头疼不疼?我知道这殡仪馆的9号厅那边有个医务室,要不要过去让工作人员帮你看看头,刚刚那一样磕得可不轻。”
黎饮宴没回应,双瞳幽沉一片,看着好似没听见樊柏元的话。
但双眸,却缓缓地起,朝樊柏元看了过去。
樊柏元被看得心头发虚。
殡仪馆里哪有什么医务室,不过是他随口胡诌了来应付管家的罢了,目的是找个正当的理由让黎饮宴走开,去见晏姜一面。
黎饮宴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樊柏元这么做的目的。
他的身体在无意识地往樊柏元的方向倾,想要顺水推舟。
可脑子里,却有一根弦紧紧地绷着,阻止他迈出脚步……
……
樊柏元见他久久也不动,怕拖下去两边都不讨好,见不到晏姜最后一面不说,还会误了大师定好的时间,干脆攥了他的胳膊,直接把人拽走,往9号厅的方向走去。
被攥住的那一瞬间,黎饮宴一度以为自己会反抗。
毕竟,他那么恨那个女人,恨到听到母亲带人挖走了她的心的时候,心里曾短暂地产生过痛快的感觉,觉得她罪有应得。
结果,樊柏元不过轻轻一扯,甚至都没用力,他的双腿就自发地跟了过去。
很显然,想见她最后一面的渴望,还是压过了充斥在心头多年的恨意。
黎饮宴依然恨她。
恨她杀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恨她守不住寂寞,才一年不见就给自己戴绿帽子,恨她给别的男人生下孩子,恨她变得那么脏,脏得连看一眼都嫌弃!
可那是从年少时一路相知相爱走过来、一度将彼此视为生命的人啊,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
阳光明媚的下午,安静的图书馆,晏姜突然凑上来,偷亲了下他的脸颊,然后羞赧快速跑开的那一幕从脑海深处窜出来。
黎饮宴倏地加快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到门口的那一瞬间。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黎饮宴身形一震,第一反应是母亲打来的,脚步倏地停住。
樊柏元和黎饮宴的想法一样,觉得电话是黎母打来的——
黎母肯定派了人暗中盯着他们。
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
两人才刚走到9号厅门口,黎饮宴的手机就响了?
“你、你快看看,是、是不是伯、伯母打来的……”樊柏元脸色白得厉害。
他慌乱地左右环视,生怕被黎母知道,是自己怂恿黎饮宴去见晏姜最后一面的。
黎饮宴没说话,甩开樊柏元的手,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不是黎母。
是跑腿打过来的,说有东西要给他,去了4号厅没找见人,问他在哪里,还在不在殡仪馆,在的话,具体在哪个位置,从9号厅旁的楼梯口过去远不远。
9号厅旁的楼梯口……
黎饮宴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打电话的跑腿。
跑腿送来的是一个平板。
黎饮宴手里还捧着妹妹的骨灰盒,不方便,示意跑腿把东西给樊柏元。
知道不是黎母打来的,樊柏元紧绷的情绪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他接过东西后,又要拉着黎饮宴往9号厅去。
却被黎饮宴一把攥住了手腕。
“怎么了?”樊柏元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没把平板给摔了。
黎饮宴不说话,沉沉地盯着看,脸色比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天空还要阴沉。
“到、到底怎么了?你、你别吓我啊?”樊柏元被看得全身毛孔都竖起来了。
黎饮宴还是不说话,就盯着看。
樊柏元人都要被盯麻了,一颗心跟吊了十五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的,以为自己无意中做了什么让黎饮宴不快的事,才让他这样瞪着自己。
那狠视的眼神,仿佛随时都要将他撕成碎片。
难道自己猜错了,黎饮宴并不想见晏姜最后一面?
“你要是不想见她,我们可以马上走,不用摆出这副吓人——”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手腕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翻过去。
樊柏元“嘶——”了一声,还来不及呼痛,黎饮宴却拿着平板转了身……
黎饮宴眼尾发红地盯着平板。
刚才匆匆一瞥,那一串阿拉伯数字从眼前掠过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没想到竟是真的。
平板的背面,竟然真的写着,茵茵心脏永远停止跳动的日期。
也是晏姜勾结医生,挖走妹妹心脏的那个日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