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王经理把林小棠叫进了办公室，关上门谈了足足二十分钟。我透过磨砂玻璃看见王经理的手势越来越大，林小棠的头越垂越低，最后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来的，眼眶红红的，但没敢再往我这边看。
下班前，我在电梯里碰见了王经理。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肩：“陈实，今天的事……谢谢你没在群里把事情闹大。”
我笑了笑：“王经理，我也没想到林小棠会这么做。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但这种……”我顿了顿，“这种让人到付九百多买茶具的事，确实有点过分了。”
王经理叹了口气：“她啊，从小家里宠坏了，总觉得占点小便宜没什么。我本来还想给她争取年底调薪的，现在……”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电梯门开了，我走出大楼，傍晚的风吹得人清醒。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老妈发来的消息：“儿子，这个月生活费还够吗？妈给你转了两千。”
我鼻子一酸，快速打字：“够的，妈，我挺好的。”
回到家，我把那套所谓的“高档茶具”扔在阳台的角落里——茶壶底部有道明显的磕痕，茶杯的釉面也不均匀，市场价顶天两三百。我泡了碗泡面，坐在小沙发上刷手机，群里的话题已经从“林小棠的茶具”转移到了“职场人情往来该不该AA”，有人感慨“还是陈实大度”，有人吐槽“现在有些人真是脸都不要了”。
我咬了口泡面，忽然觉得，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明目张胆的恶，而是那些打着“人情”“小便宜”旗号的自私——他们总觉得自己占的不过是“一点”，却从没想过，别人损失的也许是“很多”。
而更可怕的是，当这种自私成为习惯，周围的人要么沉默，要么跟着效仿，最后所有人都活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工资卡，下个月房租还得交，但至少，今天没让那九百九十九块白花。
第二天早上刚进公司，我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市场部的同事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躲闪，林小棠更是低着头，从我身边经过时加快了脚步，连招呼都没打。
我故意没搭理她，端着咖啡往工位走，路过打印区时听见几个女生在小声议论：“林小棠昨天被王经理训得可惨了，听说她爸还打电话来公司问情况……”
“她平时就爱搞这些小动作，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不过陈实也挺狠的，直接在群里曝光，换我可不好意思。”
我低头抿了口咖啡，苦得皱了皱眉，但心里却莫名舒坦——不是我小心眼，而是有些人就得让她疼一疼才能长记性。
刚坐下打开电脑，邮箱里就弹出一封新邮件，是行政部发的《关于规范员工间礼物往来的通知》，里面明确规定“金额超过两百元的礼物需提前报备，禁止以到付形式转嫁费用”，落款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
我挑了挑眉，看来王经理昨晚没少做功课，这通知八成是针对昨天的事临时拟的。
“陈实，你昨天真行啊。”老张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听市场部的说，林小棠她爸是做建材生意的，家里挺有钱，但她从小就被惯得不懂事，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
“我哪有行不行，本来就是她不对。”我敲着键盘，头也不抬，“九百九十九的到付快递，换谁都得炸毛。”
“话是这么说，但一般人可能就直接拒收了，或者当面问问，哪像你这么刚，直接在群里点名。”老张笑着摇摇头，“不过效果确实好，现在市场部那帮人都不敢随便占便宜了。”
我正想回话，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一听，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挺严肃：“是陈实吗？我是王经理的表哥，在城南开五金店的，昨天听王经理说了你的事，我闺女也在你们公司市场部，平时没少受林小棠的气，这次多亏你出手，不然她还不知道要坑多少人。”
“叔叔，您别这么说，我就是不想吃哑巴亏。”我有点意外，没想到王经理还专门找人给我打电话。
“年轻人有原则是好事，”对方笑了笑，“对了，我闺女说你最近在找客户资源？我有个朋友开茶叶店的，需要做宣传册，你要是有兴趣，我给你牵个线。”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捡了个潜在客户，连忙道谢：“那太谢谢叔叔了，我回头整理下作品集发给您。”
挂了电话，我盯着屏幕上的通讯录发了会儿呆，忽然觉得，有时候坚持自己的原则，反而能意外收获点别的什么。
上午的工作平淡无奇，我改完三版海报设计，刚准备去茶水间接水，就看见林小棠抱着笔记本从市场部出来，低着头快步往电梯间走，经过我工位时，她的手指明显抖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敢看我。
我端着水杯慢悠悠晃回工位，听见身后老刘和小李在聊天：“听说林小棠今早主动找王经理申请调岗，想去客服部……”
“她那性子，去客服部也是麻烦，估计是怕再被针对。”
“活该，谁让她总想着占便宜。”
我抿了口水，没参与讨论，但心里却有点复杂——林小棠固然讨厌，可她不过是个被惯坏的年轻人，或许这次教训能让她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便宜都能占。
中午吃饭时，我照例和老张去楼下快餐店，刚坐下就看见市场部的几个女生也端着餐盘过来，故意坐得离我们远远的，但其中一个小姑娘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陈实，昨天那事……你真的不生气吗？林小棠平时虽然讨厌，但也没真害过你。”
我咬了口汉堡，想了想说：“我生什么气？她寄茶具是想让我买单，我不接招不就行了？可她非要玩到明面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但你这样会让她很难堪啊。”小姑娘咬着吸管，语气里带着点不忍。
“难堪？她要是早点觉得难堪，就不会寄九百九十九的到付快递了。”我放下可乐杯，“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同情心，对那些不懂感恩的人，你越软，他越觉得你好欺负。”
小姑娘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低头扒拉了两口饭，没再说话。
下午上班后，我收到一条微信，是行政部的小周发的：“陈实，王经理让我转告你，月底的部门聚餐你别缺席，他说要当面谢谢你。”
我挑了挑眉，回复了个“好的”，顺手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改方案。窗外夕阳正好，透过玻璃窗洒在工位上，我忽然觉得，其实职场也没那么糟糕——有讨厌的人，但也有愿意帮你的人；有自私自利的人，但也有坚守原则的人。
而我能做的，不过是守住自己的底线，不让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