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从沉郁的灰白逐渐转为明亮,阳光试探性地爬上窗沿,却照不亮别墅内凝固的冰冷。沈知行依旧维持着靠在玄关墙壁的姿势,脚下是昨夜争吵时摔碎的花瓶碎片,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他一夜未眠,眼底布满血丝,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干力气的疲惫。
电话不知拨了多少次,始终是关机的提示音。从最初的焦灼、愤怒,到后来的担忧,再到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他不再拨打,只是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摔门而去的女人,会以何种姿态归来。
时间缓慢地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他的神经。直到下午三点多,玄关处终于再次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沈知行几乎是立刻抬起了头,目光锐利地投向门口。
门被推开,温若微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衣服,不是昨天出门时的那套,而是一身崭新的、带着明显设计感的裙装,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遮掩了可能的憔悴,却遮不住眼神里的疲惫和一丝残留的、放纵后的痕迹。她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里面似乎装着换下来的衣物。
看到站在玄关一片狼藉中的沈知行,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被一种刻意的平静所取代。她绕过地上的碎片,仿佛没看见一般,径直往客厅里走。
“你还知道回来?”沈知行开口,声音因为一夜未眠和情绪压抑而沙哑不堪,“昨晚去哪了?”
温若微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在同事家睡的。手机没电,忘了充电。”
在同事家睡的。
忘了充电。
如此轻描淡写,将昨夜那场几乎将屋顶掀翻的激烈争吵,将她歇斯底里的指控和摔门而出,将她整整一夜的失联,归结为如此苍白无力、漏洞百出的借口。
甚至连一句像样的道歉都没有。
沈知行看着她冷漠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连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期望也彻底熄灭了。他甚至连追问是哪个同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知道,无论他问什么,得到的只会是更多精心编织的谎言。
“把这里收拾干净。”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和疏离,然后转身,走向书房。他不想再看到她,多一眼都觉得窒息。
温若微站在原地,听着书房门被关上的声音,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她看着地上的碎片,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叫了家政阿姨来处理。
沈知行坐在书房里,却无法静心。昨夜未眠的疲惫和今日温若微归来时那冷漠的态度,像两座大山压在他心头。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或者,是潜意识里还在不甘心地搜寻着更多的证据,来让自己死得更透彻一些。
他起身,开始整理有些凌乱的书桌。上面散落着一些文件、书籍,还有温若微偶尔会拿到书房来看的时尚杂志。在几本杂志下面,他无意间发现了几张折叠起来的A4纸,似乎是打印出来后随手塞在那里的。
他本没有在意,准备将其归拢到一旁。然而,就在他拿起那几张纸时,目光无意中扫到了上面的内容——是银行流水的打印件。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缓缓地将那几张纸展开。
纸张上清晰地打印着温若微名下那张副卡近几个月的交易明细。他的目光急切地、又带着恐惧地扫过一行行记录。很快,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了几笔异常的转账记录上。
收款人:秦子峰。
金额:一笔8000,一笔15000,一笔赫然高达50000……近几个月内,类似金额不等的转账,竟有七八笔之多!
备注栏里,清晰地写着:“借款”、“项目投资”、“临时周转”……
借款?投资?周转?
沈知行看着这些备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逆流!
他给她的副卡,每个月充足的额度,是让她用于家庭开支和她的个人消费,是希望她不必为物质所困,能够过得舒心。可他从未想过,这些钱,会像这样,一笔笔地流入另一个男人的口袋!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需要她“帮忙”的秦子峰,那个开着二手奥迪、租住在普通小区的男人,原来不仅仅是在感情上蛊惑了他的妻子,更是在经济上,像一个吸附在温若微身上的水蛭,贪婪地汲取着原本属于他们家庭的财富!
用他沈知行给的钱,去养她的情夫?
这认知带来的屈辱和恶心,远比发现她感情出轨更甚!这已经不仅仅是背叛,更是将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的尊严,彻底踩在了脚下!
他想起温若微最近对老家父母寄来特产的嫌弃,对她自己曾经珍惜的事物的淡漠,原来,她的心和她的人一样,早已飞向了那个需要她不断“投资”和“借款”的男人所在的方向!
沈知行死死攥着那几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打印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纸张边缘被他捏得皱成一团。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胸腔里翻涌着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怒,却又被一种更深沉的、无边无际的悲凉死死压住。
道歉的苍白尚且可以归咎于感情的变质,而这赤裸裸的、带着算计和经济目的的转账记录,则彻底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这段婚姻,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已经烂得透透的,连最后一点可供缅怀的余地,都不复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