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外公林问天办事,雷厉风行,从不隔夜。
他甚至没让我等到第二天,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让整件事成了京城里上上飞的快信。
他叫来的是户部左侍郎,张敬。
张敬是外公一手提拔上来的门生,以铁面无私、算盘打得比谁都精而出名,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外公忠心耿耿。
外公将我的嫁妆副本递给他,只说了一句话:“去永安伯爵府,帮我外孙女,讨债。”
张敬领命,对着外公和我躬身一礼,眼神坚定:“恩师、大小姐放心,学生保证,一分一厘,一针一线,都给大小姐清算得明明白白。若有差池,学生提头来见!”
我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装,没有坐轿,而是与张敬并骑而行,带着他手下一队精锐的户部官差和账房先生,浩浩荡荡地再次杀回了那座我生活了三年的牢笼——永安伯爵府。
此刻,伯爵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我外公派人“请”来的京兆府尹和刚下朝的大理寺卿,正黑着脸坐在正厅,陆秉德,也就是我的公公,这位昔日还算体面的伯爵,正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地解释着什么。
而太医院的院判,那位胡子花白、德高望重的王老大人,也刚刚从白若云的房里出来,脸色难看至极。
陆辰和刚被掐人中救醒的婆母周氏,正像两只没头的苍蝇,围着他团团转。
“王院判,若云她……胎儿可还安好?”陆辰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惧和一丝侥幸。
王院判冷哼一声,厌恶地拂开他的手,对着院中因我们到来而聚集的更多看客,故意高声道:“老夫奉首辅大人之命,为白姑娘安胎。”
“经老夫诊断,白姑娘确已怀有五月身孕,胎相……姑且还算稳固。”
听到这话,陆辰和周氏刚松了口气,以为只是虚惊一场。
王院判却话锋一转,眼神如刀般扫向陆辰,声音陡然拔高:“但老夫行医五十年,有一事不明,还请伯爵世子解惑!”
“伯爵夫人之父,沈万金沈老爷,出海遇险的消息,是半月前才传遍京城。此事,人尽皆知。”
“而伯爵爷你,却是在沈家‘倒台’之后,才将这位已经怀了五月身孕的表妹接入府中,甚至不惜逼迫发妻和离。”
“这时间,怎么算,都不对啊!”
他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充满了浩然正气,清晰地传遍了伯DEI爵府的每一个角落,也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外面闻讯而来、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的百姓耳中。
一瞬间,所有窃窃私语都停了。
无数道鄙夷、嘲讽、看好戏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齐刷刷地钉在了陆辰的身上。
五个月的身孕!
这意味着,在我爹还好好的时候,在我还是这伯爵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时,陆辰就已经和他的表妹暗通款曲,珠胎暗结!
这是婚内通奸!是德行败坏!对于一个自诩清高的读书人而言,是足以毁掉他所有前程的奇耻大辱!
陆辰的脸,在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变得惨白如纸。
周氏想冲上去辩解,却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张老脸丢得一干二净。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张敬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一挥手,身后穿着官服的账房先生和士兵,便如狼似虎般涌入府中。
“奉首辅大人令,户部左侍郎张敬,在此清点伯爵夫人沈氏嫁妆!所有无关人等,速速退避,胆敢阻拦者,以妨碍公务论处,格杀勿论!”
冰冷的声音,宣判了这场清算的正式开始。
我拿着我的嫁妆正本,走在最前面,像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第一站,便是婆母周氏的卧房。
“东厢房,墙上那副前朝吴道子亲笔的《春山行旅图》,是我母亲的陪嫁,当年估值三千两黄金。”我淡淡开口。
周氏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那是我儿的书房!你们凭什么进去!”
张敬冷冷瞥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份盖着首辅大印和宗人府印章的令文:“伯爵夫人,你是在质疑本部官,还是在质疑首辅大人和宗人府的联合令文?你若再敢多言半句,本官不介意先将你拿下,押入刑部大牢!”
周氏瞬间噤声,吓得面无人色。
士兵们一脚踹开书房的门,那副被陆辰当做自己最大珍藏的《春山行旅图》赫然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陆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我继续往前走,无视了一路被清空的各个房间,最终停在了白若云的院子门口。
她正被丫鬟扶着,瑟瑟发抖地站在那里,满头的珠翠,在阳光下刺眼得紧。
我指着她头上那支光彩夺目的赤金镶红宝石的凤凰步摇,笑了:“这支凤穿牡丹的步摇,是我压箱底的宝贝,只在成婚那日戴过一次,南海贡品,估值八百两黄金。白姑娘戴着,倒是……相得益彰。”
白若云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摘。
就在这时,她像是脚下拌蒜,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直挺挺地朝着一旁的石阶摔了过去!
“啊——我的肚子!”
她死死抱着腹部,脸色瞬间痛苦扭曲,鲜红的血液,竟迅速从她浅色的裙摆下,丝丝缕匝地渗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陆辰疯了一般冲过去,一把抱住鲜血淋漓的白若云,双眼赤红地瞪着我,那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沈晚!你这个毒妇!你好狠毒的心!你竟然敢对若云和我的孩子下此毒手!我杀了你!”
他状若疯魔,竟从旁边护卫腰间,“呛”地一声拔出了佩刀,不顾一切地朝我劈了过来!
全场哗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