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远山迅速将盛有那三颗带丹纹清心丹的玉碟收起，与易晓楠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墨长老亲自到来，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取药那么简单。
“走吧，去见长老。”林远山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神色恢复平静，当先推门而出。易晓楠紧随其后，心中忐忑，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镇定。
前堂内，气氛肃穆。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散修顾客早已噤声，远远避开。只见一位身着墨色锦袍的老者负手而立，面容清癯，双目开阖间精光隐现，不怒自威。他并未刻意散发灵压，但金丹修士那无形的气场，已然让整个前堂鸦雀无声。赵虎和几个伙计垂手恭立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那日前来问责的三角眼管事，此刻也恭敬地站在老者身后，眼神低垂。
这老者，正是墨家客卿长老，金丹初期的墨承！
见到林远山和易晓楠出来，墨承的目光淡淡扫过。在林远山身上稍作停留，便落在了其身后低着头的易晓楠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人心，让易晓楠感觉浑身一紧，仿佛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墨长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林远山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易晓楠也连忙跟着躬身行礼。
墨承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丹师不必多礼。老夫此次前来，一是为取清心丹，二是听闻前日有些许误会，涉及贵阁一位采药杂役，似乎对药材颇有见解？”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易晓楠，“便是此子吧？”
林远山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连忙侧身引见：“回长老，正是小徒易晓楠。前日之事，确是误会，已澄清是贵府保管不慎所致，晓楠不过是据实而言，当不得什么见解。”他刻意将易晓楠称为“小徒”，是一种保护性的抬高身份。
“哦？小徒？”墨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一个筑基丹师收一个炼气三层的伪灵根杂役为徒？这倒是稀奇。他不置可否，目光依旧停留在易晓楠身上，“易晓楠，抬起头来。”
易晓楠依言抬头，迎上墨承的目光，努力保持镇定，但手心已微微见汗。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一位金丹修士，那无形的压力远超赵虎之流千百倍。
“那日你能辨出宁神花被赤炎砂所染，眼力不错。”墨承缓缓道，“据闻，你平日处理药材，也常有与众不同之法？”
易晓楠心中快速盘算，知道不能藏拙也不能过分显露，恭敬答道：“回长老话，晚辈资质愚钝，只是平日里接触药材多了，喜欢瞎琢磨些省时省力的笨办法，登不得大雅之堂，全赖林师傅不弃，多加指点。”
这话说得谦卑，将功劳归于林大叔的指点和自己为了省事的“瞎琢磨”。
墨承闻言，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他不再追问此事，转而看向林远山：“林丹师，清心丹可已备好？我那后辈闭关在即，急需此丹。”
林远山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普通的玉瓶（并非刚才那碟带丹纹的），双手奉上：“长老，清心丹在此，共三粒，请过目。”他不敢立刻拿出那改良版的丹药，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墨承接过玉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丹药在手心。正是林远山之前用标准丹方炼制的普通清心丹，品质尚可，但绝无出奇之处。
他看了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将丹药放回瓶中，淡淡道：“有劳了。”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玉瓶收起时，鼻翼却微微动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林远山和易晓楠，尤其是在易晓楠身上停留了一瞬。他身为金丹修士，神识敏锐远超常人，虽然林远山已将那三颗特殊丹药收起，但丹房内残留的那一丝圆融和谐的独特丹香，却未能完全散去，与手中这瓶标准清心丹的气息，有着细微却本质的差别。
“林丹师，”墨承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老夫似乎闻到，贵阁丹房之内，另有丹香缭绕，清新隽永，与此丹颇有不同。莫非，阁下还炼了其他丹药？”
林远山心中剧震，暗道金丹修士果然厉害！他强自镇定，赔笑道：“长老明鉴，方才确实试着调整了一下火候，炼了一炉自用的养气散，气味杂乱，让长老见笑了。”
“养气散？”墨承不置可否，目光却再次投向易晓楠，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林丹师这位‘小徒’，在丹道一途上，或许真有些与众不同的‘运气’或‘悟性’。”他特意在“运气”和“悟性”上稍稍加重了语气。
易晓楠低头不语，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墨长老显然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似乎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反而话中有话。
墨承不再多言，将装有普通清心丹的玉瓶收起，对林远山道：“丹药既已收到，老夫便不久留了。林丹师，你这徒弟，不错。”说完，竟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便带着随从离去，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直到墨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前堂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才骤然消失。众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赵虎看向易晓楠的眼神，嫉妒中更添了几分惊疑不定。连墨长老都说他“不错”？这小子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林远山看着墨承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脸上并无喜色，反而忧色更重。他拉过易晓楠，低声道：“晓楠，随我来丹房。”
回到丹房，关紧房门，林远山才神色凝重地对易晓楠说道：“晓楠，你可知方才有多险？墨长老何等人物，他定然察觉到了那炉特殊清心丹的存在！但他没有点破，反而最后那句话，意味深长啊！”
易晓楠也感到了压力：“大叔，您的意思是？”
“他是在暗示！”林远山沉声道，“他看出了你的不凡，但并未当场揭穿或强求，这是一种姿态，也是一种……期待。恐怕，墨家那位需要清心丹的后辈，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寻常清心丹，或许未必够用！”
易晓楠心中一紧：“那……我们那炉丹药？”
林远山看着手中盛放那三颗带丹纹丹药的玉碟，眼神复杂：“这丹药，药效远超寻常，或许……才是墨长老真正需要的。但他身为金丹长老，自有其骄傲，不会轻易向我这筑基丹师和你这小小杂役开口索要更优的丹药，那会有失身份。他今日前来，查验是假，审视你才是真！”
“他最后那句‘你这徒弟，不错’，既是说给我听，也是说给你听，更是在告诉墨家其他人！”林远山深吸一口气，“晓楠，你已入了墨长老的眼。这是机遇，更是巨大的风险！从今往后，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有心人的注视之下。福兮祸之所伏，你要千万小心！”
易晓楠默然，用力点了点头。他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不能再仅仅是一个隐藏在百草阁角落里的普通杂役了。那枚古老的令牌，以及它所代表的道路，已经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