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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带着仅剩的15生存点和一丝实力提升带来的微薄信心,李高利驱动六条腿,朝着任务大厅的方向爬去。

甲壳上新增的浅淡疤痕在回廊永恒不变的幽暗光线下并不显眼,却时刻提醒着他之前的惨烈。

他需要新的任务,需要更多的生存点来强化自己,以期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能够摆脱这具虫躯,或者至少……能更好地以这具虫躯活下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能看到任务大厅那恢弘而混乱的人口流动景象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动,让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不仅仅是它,整个第七枢纽生存区,那原本固有的、由无数奇异生命活动构成的嘈杂背景音,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

李高利巨大的复眼不由自主地向上抬起,望向那片由无数种黑暗与扭曲色彩交织而成的回廊穹顶。

在那里,在那些无声滑过的流星光带和蠕动星云的背景中,某种“异物”正在缓缓显现。

那是一个……难以用语言精确描述的庞然大物。它的主体结构呈现出一种陈旧、暗沉的金属色泽,带着老式专业摄像机特有的笨重与机械感,但其规模却庞大到足以让李高利这直径三米的虫躯都感到自身的渺小。

它仿佛是从更高维度的空间“渗透”而来,以一种违背常理物理规则的方式,从虚无中缓缓探出。

巨大的镜头环如同一个冷漠的、没有感情的瞳孔,缓慢地调整着焦距,其直径足以轻易吞没数艘星舰。

镜片上反射着下方生存区光怪陆离的景象,却没有映出任何生机,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金属光泽。

镜头外围是复杂而古旧的调焦环和刻着未知符号的标尺,一些粗大的、如同血管或电缆般的管线连接着镜头主体与后方更深邃的黑暗,微微搏动着,散发着难以名状的能量波动。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震耳欲聋的宣告。一种绝对的、超越理解的、来自未知深处的“注视”。

李高利感到自己的甲壳都在这种注视下微微发麻,那并非物理上的压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被完全看透、无法隐藏、无法反抗的冰冷窒息感。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节肢,将身体伏低,仿佛这样就能在那巨大的“瞳孔”下隐藏自己。这是一种弱小的生物面对天敌时最原始的反应。

他环顾四周,发现几乎所有契约者都做出了类似的反应。无论是那覆盖鳞片的蜥蜴人,还是那团水银般的金属生命,亦或是那些勉强维持着人形的存在,此刻都停下了动作,仰头望着那突兀出现的巨物,眼神中充满了惊骇、茫然,以及难以言喻的恐惧。

就连空气中原本混杂的“信息素”,此刻也仿佛被冻结,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对未知与绝对力量的战栗。

那巨大的摄像机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高空,缓慢地、以一种令人煎熬的速度,微微转动着角度,它的“注视”扫过生存区的每一个角落,扫过每一个蜷缩或僵立的契约者。

它不像是在搜寻什么,更像是在……记录。冷漠地、客观地、不带任何情感地记录着这里的一切。

时间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注视下变得模糊而漫长。李高利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小时?五个小时?还是更久?

他只能感受到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身上,让他连移动一根节肢都感到困难。回廊本身的运作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干扰,那些悬浮的门户光芒变得明灭不定,能量流也变得紊乱。

终于,在仿佛持续了十几个小时(后来,李高利用深渊回廊的计时系统与地球中的计时系统进行换算,才得知是经过了15个标准地球时)之后,那巨大的老式摄像机,开始以它出现时同样缓慢而不可阻挡的速度,向着穹顶深处的黑暗缩回。

它的离去和它的到来一样无声无息,带着一种完成了某项既定程序的漠然。

当那巨大的金属造物彻底消失在扭曲的穹顶之后,笼罩在整个生存区的那股无形压力才骤然一松。

如同被暂停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各种声音和活动逐渐恢复,但空气中弥漫的那份惊悸却久久不散。

几乎就在同时,所有契约者,包括李高利,都接收到了来自深渊回廊的、前所未有的高优先级全域通告:

【检测到未知高维异常实体‘默示录刻印者’短暂窥探。】

【基于其散逸信息素及干涉模式分析,已标记其源头为未探明异常空间——暂定名‘老暗房’。】

【警告:该空间具备超常规概念污染及因果预演特性,危险度评估:极高(动态调整中)。】

【现发布探索任务:‘老暗房’初步勘测。】

【接取权限:限八阶及以上契约者。】

【任务奖励:视勘测结果而定,保底奖励:100000生存点,一次‘概念级’许愿机会。】

【再次警告:非八阶契约者强行接取或靠近任务区域,生存概率低于0.0001%。】

一连串的信息砸得李高利头晕眼花。八阶?!十万生存点?!概念级许愿?!这些词汇距离他这一阶的小虫子实在太遥远了,遥远得像是在听神话故事。那低于万分之一的生存概率更是让他不寒而栗。

“还好……跟我没关系。”李高利长长地、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感到浓浓的庆幸。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那种级别的恐怖,根本不是他现在能掺和的。

他甩了甩触须,决定把这段插曲当作一次离奇的旁观经历,继续自己赚取生存点的卑微目标。

他重新迈动步伐,打算继续前往任务大厅。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一个刚刚从僵立中恢复过来的、形如石像鬼的契约者。

在那石像鬼粗糙的、如同花岗岩般的皮肤表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样东西——一张巴掌大小、边缘泛黄、质感粗糙的……老照片?

照片似乎就直接“长”在了石像鬼的皮肤上,如同一个诡异的纹身。李高利好奇地凝神看去——

照片的内容,让他的意识瞬间冻结。

那照片上,清晰地呈现着那个石像鬼契约者的影像——但它并非活着的样子,而是……一副被极端虐杀后的惨状!

它的石翼被残忍地折断,身躯布满了巨大的、仿佛被巨兽撕咬过的伤口,一颗眼珠脱离了眼眶,仅靠几根神经连着,脸上凝固着极致痛苦和恐惧的表情,躺在一片荒芜的、布满碎骨的土地上,死得不能再死。

李高利巨大的复眼猛地收缩!这是什么东西?!恶作剧?幻觉?

他猛地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一个漂浮着的、如同幽灵般的半透明灵体。在那灵体虚幻的胸膛上,同样贴着一张老照片!照片里,那灵体被无数散发着圣洁光芒的锁链贯穿、束缚,在炽白的火焰中哀嚎、消散!

第三个,第四个……李高利惊恐地发现,视线所及之处,几乎每一个契约者身上,都突兀地出现了这样一张记录着他们各自被残忍虐杀景象的“遗照”。

整个生存区,瞬间被一种无声的、极度诡异的死亡预告所笼罩,恐慌如同瘟疫般开始蔓延。

“不!这是什么?!”

“滚开!把它从我身上弄掉!”

“是谁干的?!‘默示录刻印者’?!!”

惊怒交加的咆哮、恐惧的尖叫、试图刮掉或烧毁照片却无济于事的徒劳举动……生存区刚刚恢复的秩序再次崩溃,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李高利感到一股寒意从(并不存在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虫躯——

在他那朱红色的、带着七颗黑斑的弧形背甲正中央,那张最为显眼的位置,一张同样泛黄粗糙的老照片,不知何时已悄然浮现。

照片里,正是他这巨大的七星瓢虫形态!但画面惨不忍睹!他坚硬的甲壳被某种力量整个掀开,露出下面脆弱的内脏和组织,六条节肢被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全部折断,两条相对短小的前肢被扯的粉碎,绿色的体液和疑似内脏的碎块溅得到处都是,复眼黯淡无光,充满了临死前的绝望。背景是一片扭曲的、如同暗房红光灯般的诡异空间。

一股强烈的恶心和眩晕感袭来!这是他自己的死亡预告!如此清晰,如此具体,如此……令人绝望!

他猛地想起生锈!那个同样身处生存区的、被“腐败都市”污染的女性。

李高利发疯似的驱动六条腿,撞开几个陷入恐慌的契约者,朝着之前与生锈分别的那个角落冲去!

当他冲到那根熟悉的金属管道旁时,看到生锈正背对着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李高利绕到她面前,巨大的复眼瞬间锁定了她——在她那只覆盖着金属物质的右手小臂上,一张泛黄的照片同样刺眼地存在着。

照片里的生锈,比她现实中更加破败。她身上的机械部件大面积锈蚀、断裂,露出里面火花四溅的线路,那只正常的眼睛被挖去,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黑洞,机械眼也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纹。她瘫坐在一堆冒着黑烟的电子垃圾中,仿佛一个被彻底废弃、并遭受了残忍破坏的机器人。

生锈抬起头,看向李高利,那只正常的眼睛里不再是平日的淡漠或疲惫,而是充满了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以及一丝……认命般的绝望。她的机械眼疯狂闪烁着红光,显然内部系统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看来,我们‘中奖’了,虫子。”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电流杂音前所未有的嘈杂。“我们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虫子了,而且还是知道了自己死相的死虫子。”

就在这时,那道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深渊回廊提示音,再次在每一位生存区的契约者脑海中响起,内容却让所有人的心沉入了冰窟:

【检测到‘老暗房’概念污染已通过‘默示录刻印者’之凝视完成初步锚定。】

【污染标记已生效。所有被标记个体,在成功经历后续七个副本任务后,将于第四个标准回廊休息日,被强制征召进入异常空间——‘老暗房’。】

【此征召为因果律层级,无法规避,无法延迟,无法以任何已知形式取消。】

【请所有被标记契约者提前做好准备。生存,依旧是第一要务。】

提示音消失,留下死一般的寂静,随即被更大的恐慌和绝望的浪潮淹没。

七个副本之后……第四个休息日……强制征召……无法取消……

李高利呆呆地站在那里,复眼死死盯着甲壳上那张属于自己的、惨烈无比的“遗照”。刚刚因为实力微末提升而产生的一丝信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他终于明白,那高高在上的“默示录刻印者”的凝视,并非与他们无关的奇观。那是一次死亡的预演,一次无法拒绝的邀请函的投递。

深渊回廊只是冷漠地告知了他们这个消息,没有任何安慰,没有任何解决方案,只有那句冰冷的“生存是第一要务”。

前路,似乎只剩下七次任务的机会。七次任务之后,等待他们的,就是照片中那注定惨死的结局吗?

李高利看着同样面如死灰的生锈,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压力,如同那巨大的摄像机镜头一般,重重地压在了他(虫类的)心脏上。

他的“虫生”,在踏入深渊回廊的那一刻起就充满了艰难,但此刻,一条清晰而残酷的倒计时,仿佛已经在他的头顶开始了无声的读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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