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5
我的心跳骤停了一瞬，随后心底涌起浓浓的自责。
我想，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任性跑出来，就不会被王麻子抓住机会绑走我。
如果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沈遇安现在也不会面临二选一的难题。
我晃着身子，朝着沈遇安的方向大喊：
“沈遇安，不要管我。救下苏姑娘，你还要回家的……”
苏晚晴也已经崩溃地哭喊起来：
“遇安！沈遇安救我！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你说过的！选我！你选我啊！”
然后，我看见他动了。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沈遇安抬起手，指尖稳稳地指向我。
“放了她。”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时间仿佛凝固了。
苏晚晴的哭喊戛然而止。
她猛地瞪大了双眼，瞳孔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惊。
“你选她？”
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沈遇安，你不想回家了吗？我们的任务呢？你疯了吗！”
她像是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身体因崩溃的情绪而剧烈颤抖。
“你为了她连家都不要了？你明明说过要带我回去的！你承诺过的！”
沈遇安的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在我身上。
那眼神有无法掩饰的心疼，也带着坚不可摧的坚定。
“苏姑娘，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丢下皎皎一个人。”
这样掷地有声的话语击中了我。
原本死寂的心脏此刻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我无意识喊了声他的名字。
“沈遇安……”
失神之际，沈遇安突然朝我冲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处传来衙役的呼喝和杂乱的脚步声。
王麻子惊觉上当，怒骂一声，挥刀便要砍向绳索。
但沈遇安已经抵达我的身边。
“铮”的一声脆响，手腕上的绳索断裂。
巨大的拉力瞬间传来，我被他狠狠拽进怀里。
与此同时，苏晚晴的绳子也被王麻子割断。
她身体猛地一歪，脚下的碎石簌簌滑落，尖叫着朝崖下坠去。
“苏晚晴！”
沈遇安失声喊道：“快！现在就送她回家！”
千钧一发之际，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苏晚晴下坠的身影在空中被一道无形的光笼罩，不过眨眼之间，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崖顶上只剩下苏晚晴残存的尖叫声，声音过后，又恢复成一片死寂。
王麻子被这诡异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当场，很快便被冲上来的衙役制服。
我浑身瘫软地靠在沈遇安怀里，手腕上是刺目的勒痕，大脑却一片空白。
沈遇安……选择了我？
他不要回家了吗？
06
沈遇安将我打横抱起，带着我一步步走下悬崖。
他的胳膊微微颤抖，怀抱却很用力，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
回到我们熟悉的小院，他动作轻柔地为我清洗伤口、上药。
烛火摇曳，映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眼底深不见底的后怕。
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落下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沈遇安，你不要回家了吗？”
沈遇安替我包扎的手一顿，良久，他点了点头。
他放下药膏，在我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歉疚和痛楚。
“皎皎，”他开口，嗓音沙哑，“从留在你身边的那刻，我就没想过再离开你。”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诉说起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确实是因为苏晚晴才来到这个时代。系统给我的任务，就是找到她，带她回去。”
“但我从未告诉过你，我在那个世界，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家人。”
“所谓回家……回到那个冰冷空旷、毫无牵挂的地方，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我怔怔地看着他。
“那苏姑娘……”
沈遇安眼神晦暗了一瞬，叹了口气。
“我对她有亏欠。”
“系统本应让我更早找到她，带她离开，这样她也不必在古代吃这么多年的苦。”
“是因为我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温暖，潜意识里拖延了寻找，才让她又多漂泊了三年。”
“这是我欠她的。”
“所以她出现后，我一直在和系统谈判。”
“我放弃返回现代的机会，永远留在这里陪你。”
“而作为交换，系统必须履行承诺，单独送苏晚晴回家。这是我唯一能补偿她的方式。”
他抬起手，轻轻擦去我脸颊的泪水。
“皎皎，我从未想过和她一起离开。”
“这里，有你在的这里，才是我想回的家。”
所有的误解、猜疑、不安和痛苦，在这一刻被沈遇安温柔地化解。
我埋进他的胸口，听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声。
“沈遇安……”
“我在。”
“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再瞒着我了好吗？你知道的，我反应慢，脑子不好使，有些东西你不直接告诉我，我就永远都不会明白。”
沈遇安的身体微微一顿，随后轻轻抚上我的头。
“我答应你。”
07
就在我们相拥的时刻，沈遇安的眼神突然出现了一闪而过的失焦。
片刻后，他缓缓吁出一口气。
他轻声说，像是在告诉我，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
“它走了。”
我小声问：“系统？”
“嗯。”
他点头，眼神恢复清明，彻底落在我脸上。
“它告诉我苏晚晴已经安全抵达现代，系统也遵守约定，把她在这里的记忆全部抹除。”
他握住我的双手，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真正轻松而温暖的笑容：
“皎皎，我的任务完成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什么攻略者了。”
“我只是沈遇安，一个再也回不去，也根本不想回去的沈遇安。”
……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却又和从前不一样了。
笼罩在我们之间的那层若有若无的薄雾彻底散去，他的眼神更加专注温柔，我的笑容也更加踏实安心。
屋后的菜苗在他的照料下茁壮成长，很快我们便吃上了第一顿亲手种出的青菜。
他依然去镇上教学，每次回来，不是给我带一支珠花，就是一块百味斋的桂花糕。
有一天傍晚，霞光满天，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他亲手扎的秋千上晃悠。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对银色的圆形的物品。
沈遇安说，那是戒指。
在他们那个时代，相爱的有情人都会带。
沈遇安看着我，眼神认真而温暖：
“皎皎，时至今日我想正式地问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从此以后，晨昏四季，清粥小菜，我都会陪着你。”
我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自己，重重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笑出来：
“愿意的。”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凤冠霞帔，我们在村里乡亲的见证下拜了天地。
仪式简单，却充满了真挚的祝福。
婚后某天，我忽然想起最初的问题，问他：
“沈遇安，你当初为什么那么坚决地选我？万一系统不答应你的条件呢？”
他从身后环住我，下巴搁在我的发顶，声音带着笑意，却没有一丝犹豫：
“因为从你把我捡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第二种结局。”
“皎皎……”
他侧过头，温柔地吻了吻我的耳垂，声音低沉而缱绻。
“我们一起回家。”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我们共同经营的小家，心中满是平静的喜悦。
“好，我们一起回家。”
08沈遇安番外
我从沉睡中醒来时，浑身像是被碾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巨大的痛楚。
视线模糊，我只隐约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下忙碌。
她动作很轻，嘴里还小声嘟囔着：
“可千万别死啊，我家底都快当光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了请郎中买药，几乎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这个傻姑娘，自己过得朝不保夕，却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倾尽所有。
她叫宋皎月。
名字很好听，像夜里安静洒下的清辉。
当她为了照顾我熬得眼睛通红时，我心里某个冰冷坚固的角落，猝不及防地裂开了一道缝。
我说“以身相许”，一半是震惊于她的赤诚，想用这种方式报答。
另一半，或许是潜意识里，我根本不想离开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
系统在我醒来后不久就重新上线：
【任务目标：苏晚晴。任务内容：寻找并带其返回原时空。】
苏晚晴。
这个名字很陌生。
系统提供的资料也寥寥无几。
它只负责发布任务，不提供情感支持，更不关心执行者的意愿。
我是个孤儿，在原本的世界并无牵挂。
所谓的“家”，不过是一个租来的小公寓，冰冷且毫无生气。
完成任务回去，继续那种按部就班、无人等候的生活吗？
看着眼前因为我能多喝半碗粥就开心不已的宋皎月，那个回去的选项，在我心里变得越发模糊。
我教她写字，从“一、二、三”开始。
她兴奋地画下四道横线说是“四”时，笑得眼睛弯弯。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鲜活又璀璨的光芒。
我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心口涨得发疼。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真的完了。
系统催促过我几次，让我赶紧去找苏晚晴。
我以伤势未愈、需要熟悉时代背景为由拖延。
后来，干脆告诉它任务目标搜寻范围太大，需要时间。
系统沉默了片刻，似乎判定我的理由合理，便不再频繁催促。
但其实只有我知道，我贪恋皎月带来的温暖，贪恋着这个用双手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小家。
砍柴、挑水、修屋顶、开垦菜地……这些曾经觉得遥远又无用的事情，因为她一句“沈遇安你好厉害”，就变得充满了意义。
我甚至卑劣地想过，如果永远找不到苏晚晴，是不是就能永远留在这里？
但该来的终究来了。
当皎月扶着那个昏迷的女子进来，看到她脸的瞬间，系统就在我脑海里发出了尖锐的提示音：
【任务目标已确认！任务目标已确认！】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看着皎月那双清澈的、带着点小骄傲等待夸奖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我必须告诉她真相，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不伤害她。
纠结再三，我说我是为了苏晚晴而来。
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她误会了，以为我要走。
我想解释，她却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躲开，跑去找大夫。
那一刻，心疼和恐慌充斥了我的心脏。
苏晚晴醒了。
她的激动和哭泣在我意料之中。
但我对她，只有任务对象的责任和因拖延而生的愧疚，并无男女之情。
我承诺会送她回家，这是我能给她的、也是唯一想给她的。
皎月的难过和小心翼翼，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苏晚晴那些不入流的小动作，我更是一清二楚。
可我碍于亏欠，不便当面拆穿，只能更紧地护住皎月。
后来想来，那时候我就该直接说清，也省的皎月因为我的亏欠而难过痛苦。
和系统的谈判拉锯了很久。
它坚决要求我一同返回，我态度更强硬：
“要么，你单独送苏晚晴回去，我永久留下，任务算完成。”
“要么，我放弃任务，和她一起死在这里，任务失败，你接受主系统的惩罚。”
这近乎无赖的威胁，最终让系统妥协了。
【协议达成。】
【任务完成后，将解除与你的绑定。】
我松了口气，刚想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皎月，却不想她还是离开了。
看到她留下的字条和那些她一点点攒下、想让我“回家”过好日子的银钱。
我的心像是被凌迟。
王麻子的出现是个意外，打乱了一切计划。
悬崖上，当刀架在她脖子上的瞬间，我所有的理智和算计都灰飞烟灭。
系统在脑海里尖锐警告：
【根据协议，优先确保任务目标苏晚晴安全！否则协议作废！】
去他妈的协议！去他妈的任务！
我的选择从来只有一个，只有宋皎月。
可看到苏晚晴坠崖的瞬间，我的愧疚感达到了顶峰。
但系统的反馈及时传来：
【检测到任务目标生命受到极端威胁，紧急传送启动。】
【传送成功。】
心中那块压了三年的大石，终于落地。
亏欠还清了。
之后对皎月解释一切，看着她眼泪落下又破涕为笑，我才觉得真正活了过来。
系统解除绑定的那一刻，感受到的不是失落，而是前所未有的自由。
从此，我只是沈遇安，是宋皎月的夫君。
晚上搂着她，听她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
她迷迷糊糊地问：
“沈遇安，你真的不后悔吗？再也回不去了……”
我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搂得更紧。
“皎皎，此心安处是吾乡。”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归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