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萧怀瑾刚转身欲走,府门外便传来了熟悉的马车轱辘声。
那辆挂着忠勇侯府徽记的青帷马车,正稳稳地停在了阶前。
车帘掀开,苏溶月扶着白露的手,款款下车。
萧怀瑾脚步顿住,看着她自己安然回来,心头掠过一丝说不清是放心还是……微妙的失落?
他快步迎上前,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放得比平时温和低沉:“听说你今天去岳父大人府上了?”
“嗯,送老侯爷的手记去了,请父亲帮忙刊印。”
苏溶月应着,侧身绕过他,然后朝着清梨院的方向款款走去。
背影挺直,步伐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决然。
廊下的灯笼被风晃得明明灭灭,萧怀瑾站在原地,望着那抹消失在拐角的身影,方才因她归来而略松的心弦,又被她这冰封般的态度骤然拉紧。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到了重阳节前一日。
萧怀瑾踏着暮色来到清梨院。苏溶月正坐在窗边看书,橘黄的灯火勾勒出她沉静的侧影。
“明日……去西山。” 萧怀瑾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苏溶月抬起头,用眼神询问。
萧怀瑾继续道:“今日在宫里碰到太子殿下。殿下说……明日既是重阳登高,秋色正好,又难得清闲,便提议顺道去西山的行宫小住一晚,权当散心。让你……也做好过夜的准备。”
他观察着苏溶月的表情。
苏溶月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西山行宫?过夜?
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她心头掠过一丝异样。她低声应道:“是,妾身知道了。”
萧怀瑾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或是嘱咐什么。然而,门外响起了陈平的声音:“世子爷,侯爷在书房等您,说有要事相商。”
萧怀瑾只得将未尽之言咽了回去,深深看了苏溶月一眼:“……你好生准备。” 说罢,转身匆匆离去。
直到萧怀瑾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苏溶月才缓缓放下书卷。
她走到窗边,望着天边最后一丝霞光被暮色吞噬。穿到古代这么久,困在侯府这一方天地,还从未真正意义上地出去“玩”过。
一丝久违的、属于现代灵魂对新奇体验的期待,终于冲淡了心头的疑虑和沉重。
管他怎么过夜?先开心郊游再说。
她轻轻吁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点真切的笑意。
“白露!”
“奴婢在!”
“快,准备起来!明天去西山登高赏秋,还要过夜呢!” 苏溶月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轻快的活力,“吃的、用的、穿的,都想想!还有,我那块厚实的棉布垫巾找出来……”
主仆二人开始忙碌。苏溶月一边吩咐,一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开始缀上星子的夜空。明天……天气会如何? 西山赏秋,若是碰上阴雨,可就扫兴了。
“唉……要是有天气预报就好了……” 声音很轻,像是一声叹息。
一旁的白露没听清具体字眼,只捕捉到自家夫人望着夜空发出的感慨。
她也跟着仰起小脸,认真地看了看那满天星斗,随即绽开一个笃定的笑容,脆生生地引用了一句老话:“夫人放心!‘夜里星光明,明朝依旧晴’!您瞧这星星多亮堂,明天啊,保管是个顶好的大晴天!”
苏溶月闻言微怔,随即莞尔。
是啊,古人自有古人的智慧,观星象而知晴雨,是千百年积累的经验。
她那份属于现代的焦虑,在这朴素的谚语前,似乎也被熨平了些许。她笑着点点头:“嗯,白露说得对,明日定是个好天气。”
随即她又想,古代郊游都玩些什么呢?要是搁现代,她必然要打开小红书,搜“西山赏秋攻略”、“行宫住宿体验”、“重阳登高必备好物”……图文并茂,应有尽有。
想到自己不论前世今生,都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已经好久没有纯粹为了放松而出门旅行了。
这次,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吧!出去走走,看看不同的风景,也不白来这一趟!
与此同时,忠勇侯府书房。
烛火通明,萧廷烨正站在宽大的紫檀书案后,悬腕运笔,笔走龙蛇,一个遒劲的“静”字跃然纸上。萧怀瑾垂手侍立在一旁。
最后一笔落下,萧廷烨搁下笔,拿起一旁的湿巾擦了擦手,这才缓缓抬眼看向儿子:
“听说,你明日要与太子殿下去西山郊游?还要在行宫过夜?”
“是。” 萧怀瑾恭敬回答,“苏溶月也会同去。”
“嗯。” 萧廷烨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凝重,“既然太子殿下开了金口,应下了便去吧。只是瑾儿……”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萧怀瑾的眼睛,带着历经宦海沉浮的深重告诫:
“你要时刻谨记,如今朝堂之上,太子与靖王分庭抗礼,局势波谲云诡,如履薄冰。我忠勇侯府手握兵权,身处漩涡中心,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走近一步,拍了拍萧怀瑾的肩膀,力道沉稳:
“此去西山,无论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是太子妃……与你叙了什么旧情,你都要把持住本心。
记住,萧家的根基是忠君卫国!在尘埃落定之前,切莫轻易卷入夺嫡之争,切莫……轻易站队!明白吗?”
萧怀瑾迎着父亲深邃而锐利的目光,感受到了那话语中的千钧之重。他挺直脊背,郑重应道:
“是,父亲!儿子谨记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