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怀安公公领命而去，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烛火噼啪作响。
宇文玥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份军马损耗的密报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林小满那句看似无心的嘟囔，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层层疑虑的涟漪。
误打误撞？还是精心设计的提示？
若是后者，那这丫鬟的心机和背后所图，就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蠢笨简单。她提及“马料”，是知晓内情后的冒险示警，还是更大阴谋的一部分，意在误导或试探？
他需要确认。
次日午后，林小满依旧怀着上坟般的心情，准时来到王爷院里报道。经过昨天的“迂回示警”，她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看谁都像王爷派来试探她的。
雪团儿似乎察觉到她今日格外紧绷，绕着她走了两圈，蹭了蹭她的腿，算是难得的安慰。
【快乐值+3！来自雪团儿。（微弱的关怀）】
林小满受宠若惊，刚拿出梳子准备干活，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宇文玥今日并未去书房，而是负手站在廊下，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林小满顿时浑身僵硬，手里的梳子差点又掉了。
“王爷。”她赶紧低头行礼，声音发虚。
“嗯。”宇文玥应了一声，缓步走近，并未提及昨日之事，反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昨日那点心，滋味尚可？”
“啊？”林小满一愣，脑子没转过来。
点心？什么点心？她昨天没带点心啊？
随即她猛地想起昨晚被自己扔出窗外的红糖糍粑！王爷怎么会知道？！难道……
她的脸瞬间白了，结结巴巴道：“王、王爷……奴婢……奴婢不知道什么点心……”
宇文玥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慌乱的眼神，心中疑窦更深。他不过是根据昨晚怀安回报夹道发现些许甜腻痕迹，以及她之前提及“猫粮贵”的逻辑，随口一诈罢了。
“哦？”他语调微扬，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本王倒是听闻，昨夜浣洗房附近似有异香，像是……红糖熬焦的味道。恰巧，昨日午后，也有人见你在厨房附近徘徊。”
林小满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王爷连这个都知道了？！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私藏火具、私自开火、还把东西扔出窗外毁灭证据……
她吓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扑通一声跪下了：“王爷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在屋里弄吃的了！求王爷别赶奴婢出府！奴婢以后一定乖乖洗衣服喂猫，再也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呜呜呜……”
她哭得真情实感，眼泪都是真的。被赶出府，对她来说就是死路一条。
宇文玥：“……”
他看着脚下哭得稀里哗啦、把自己那点“罪行”交代得一清二楚、却半句没提“马料”的小丫鬟，一时间竟有些无言。
这反应……倒真不像个细作。哪个细作会因为偷摸做了口吃的被吓成这样？
难道她昨日那话，真的只是基于“猫粮贵”联想到“马料也可能被掺假”的蠢话？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他心中的怀疑稍减，但并未完全消除。
“起来回话。”他声音依旧冷淡，“王府有王府的规矩，私自动火，确是大忌。念你初犯，此次便罢了。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林小满如蒙大赦，赶紧磕头：“谢王爷！谢王爷！绝对没有下次了！”
她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宇文玥的目光在她沾着泪痕、显得有几分可怜兮兮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既然你说滋味尚可，那便再做一份来。”
“啊？”林小满再次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本王倒是想尝尝，能让你甘冒风险私自动火的红糖……点心，是何滋味。”宇文玥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林小满彻底懵了。王爷……要吃她做的红糖糍粑？这又是什么路数？试探升级了？还是王爷真的……馋了？
【叮！突发任务‘王爷的下午茶’：请宿主为宇文玥制作一份红糖糍粑（口感需达到‘可入口’标准）。奖励：未知（根据王爷满意度浮动）。失败惩罚：王爷的‘失望’（可能影响后续任务难度）。】
林小满：“……” 这任务来得真是时候！
她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可是……奴婢没有工具和材料……”
“准你去厨房借用。”宇文玥挥挥手，示意一个小太监带她去。
于是，林小满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下，再次来到了厨房。
王胖子看到她，小眼睛瞪得溜圆，尤其是在听到小太监传达王爷的口谕后，表情更是活像见了鬼。这浣洗房的小丫头，什么时候搭上王爷的线了？居然能让王爷点名吃她做的东西？
他不敢怠慢，立刻清出了一个角落的小灶台，材料工具一应备齐，还忍不住好奇地在一旁围观。
林小满压力山大。在王爷身边小太监的眼皮子底下，在王胖子探究的目光下，她战战兢兢地开始和面、熬糖。
因为紧张，手法比上次更加笨拙，熬糖的时候差点又糊了，手忙脚乱地抢救回来，额头上急出了细密的汗珠。
王胖子在一旁看得直撇嘴，这手艺，也好意思拿出来献宝？
好不容易，几个歪歪扭扭、颜色略深的红糖糍粑出了锅。卖相实在不敢恭维。
林小满自己看着都觉得寒碜，但只能硬着头皮装盘，由小太监端着，送回王爷院里。
宇文玥看着盘中那几块黑乎乎、形状不规则的点心，沉默了片刻。
他拿起旁边备好的银筷，夹起一块，在林小满紧张到快要窒息的目光中，轻轻咬了一口。
外皮微脆，内里软糯，浓郁的红糖焦香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甜而不腻，带着最朴实的温暖滋味。对他这种吃惯了精致糕点的人来说，是一种颇为新奇甚至……粗犷的体验。
不算多么美味，但……不难吃。甚至有种奇怪的、让人放松的踏实感。
他慢慢地将一块糍粑吃完，放下筷子，没说话。
林小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快乐值+15！来自宇文玥。（品尝新奇食物与获得意外放松的愉悦）】
【叮！任务完成！奖励发放：宇文玥好感度+5（隐性），‘厨艺直觉’小幅提升。】
“尚可。”良久，宇文玥才淡淡评价了两个字。
林小满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下去吧。”
“是！”林小满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看着她几乎是逃跑的背影，宇文玥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或许，是他多心了。这就是个有点蠢、有点小聪明、贪吃又怕死的普通丫头。
然而，他对军马一事的疑虑，却并未因此减少。怀安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他看向窗外，目光再次变得深沉锐利。
而逃回浣洗房的林小满，摸着还在狂跳的心口，对着一脸八卦的翠花，哭丧着脸说：
“翠花，我觉得王爷可能这里有点问题。”她指了指脑袋，“他居然觉得我那破糍粑‘尚可’！他平时吃的都是龙肝凤髓吗？口味这么……这么亲民的吗？”
翠花却双眼放光：“小满姐！你这是用美食俘获了王爷的胃！下一步就是俘获王爷的心了！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林小满：“……求你别说了。”她只想俘获活下去的机会，一点都不想俘获王爷的心啊！
这条咸鱼的王府生活，似乎因为王爷这捉摸不透的态度，变得更加波澜云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