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语调,虽然千回百转,又黏又腻,杜嬷嬷却瞬间听出来。
是…..她的声音。
她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甚至,想都不敢想。
好像心里想起那个名字,都是罪恶,是亵渎,是不堪。
她本想开口,让余氏赶紧离开。
嗓子却像掺了浆糊,张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余氏也是同样的感受。
可她,还多了一股愤怒。
从心底燃起的火,瞬间爆燃,将她的理智、清醒、算计……
全部吞噬一空。
“贱人!”
做了多年侯府老夫人的余氏,从没想过,这个词还会从她嘴里说出。
她要疯了。
她现在只想将那个不知廉耻的贱妇从床上拖下来。
杀了她!
房门猛地被推开。
晃动的床帐,突然停下来。
余氏正在紧要的时候,正想嗔怪,身上的人怎么突然停了。
“哗。”
刘嬷嬷没拉住。
床帐被余氏一把扯下。
屋内仅有的一盏烛火扑灭,只看到模糊的人影,交叠在床榻之上。
冷风从大敞开的房门吹进来,宋玉章打了个冷战。
她猛地回过神来,抱住萧淮的腰身,往他身上靠。
“二爷,好冷。”
此时,她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就算看不清脸,余氏也可以确定。
萧淮身边的人,就是她的大儿媳——
宋玉章!
“不要脸的东西。”满含怒意的声音从余氏喉咙里发出来。
若不是想着萧淮,她恨不得让侯府的人,都打着火把过来看看。
这样下作,不要脸的人,是什么德性。
刘嬷嬷在一旁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什么画面啊,她活了大半辈子,还第一次见。
小叔子和嫂子,赤身裸体厮混在一起……
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啊。
“老夫人,您先坐着。”
察觉到身边的余氏摇摇欲坠,刘嬷嬷也怕生出事来。
摸黑拉了一个凳子,让余氏坐下。
萧淮往一旁摸了摸。
床上空无一物。
他这才想起,刚才嫌碍事,自己把锦被踢到地上了。
他只得先把帘帐拉上。
他和宋玉章此刻都光着身子,实在难堪。
“母亲,”萧淮已经冷静下来,沉声道:“您先回去吧,儿子收拾好,立刻去您那里请罪。”
余氏虽气,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到底要顾着些脸面。
她转头,对刘嬷嬷说:“点上灯,把衣裳送进去。”
让她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没处置完,她一步都不想走。
那个贱人,今晚就必须死。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侯府就毁了。
从今以后,会彻底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先不说她还有没有脸出门,侯爷还在任上,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孽障,你是不是疯了!”
宋玉章不敢出来,萧淮穿戴好,跪在余氏面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站在门外的陈文,腿脚一软,靠在门边。
完了。
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啪!”
里面又传来声音。
“老夫人,您保重身体啊。”
刘嬷嬷从未见过余氏如此失态的模样,生怕她气晕过去。
忍不住开口道:“世子,您怎么…..会如此糊涂。”
如果,萧淮带回来的女人是别人。
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
只要不是宋玉章。
一切都会不一样。
余氏顶多骂他几句,这件事就过了。
可为什么一定要是宋玉章呢。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对得起你大哥,对得起侯府吗?”
比起愤怒,余氏此刻已是心如刀绞。
萧衡,是她一辈子的痛。
她没能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让他独自承受了二十几年的病痛折磨。
死了,还要受此屈辱。
她心疼啊。
“母亲。”
萧淮想要拉住余氏的手,被她一掌推开。
萧淮不是余氏那样的妇人,行事先论情绪。
他只知道,这件事,绝不能再让多一个人知道。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余氏的谅解,甚至同意。
他放低姿态,求道:“母亲,玉章嫁给大哥,本就是无奈。”
“她一个闺阁女子,对自己的亲事无从选择,这不是她的错,是宋家的错,是宋家害了她。”
余氏颤抖回道:“混账东西,到现在,你还维护她。”
“她是你大哥的遗孀,全天下谁不知道,她是你的大嫂,大嫂!”
“你们做下此等不顾伦常之事,是要浸猪笼的啊。”
听到“浸猪笼”三个字,帐内的宋玉章,浑身颤抖起来。
她在侯府多年,深知自己婆母的性子。
余氏是世家小姐出身,在她眼里,清白贞洁是天大的事。
她和萧淮犯下此事,绝无可恕。
萧淮是她儿子,她再气再恼,也不会真伤到他。
她就不一样了。
就算不浸猪笼,今夜她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宋玉章连滚带爬下床,跪在萧淮身后。
“母亲,我错了,您要打要罚我都认,只求您别气坏了身子。”
余氏连看一眼宋玉章,都觉得脏。
她从头上扒下一根金钗,丢到地上,冷冷道:“我给你留个颜面,此事不必公之于众,你自行了断吧。”
宋玉章拉住萧淮的腰带,摇了摇,“二爷,我不想死。”
“我也不能死,我死了,文哥儿怎么办?”
萧淮转身,轻声道:“我知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喜欢宋玉章,从第一眼看到,他就想得到她。
那时,她怯生生立在大哥身后,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瞬间就红了半边脸。
他叫她大嫂,她又红了另一边脸。
轻声道了一声“诶”。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一声“诶”,带着蛊惑,无数次出现在午夜梦回的时候。
后来,他神差鬼使,总爱去墨香苑找大哥说话。
偶尔见到一旁伺候的宋玉章,他就暗自高兴。
他知道这样不对,有违伦理。
那日,萧衡就在隔壁。
和他同岁的宋玉章端着茶进来,叫了他一声二爷。
她从蜀中来,比京城的女子娇小些。
长相也是小家碧玉的模样,怯生生的,让人总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她将茶水递到他手边。
他的指腹,从她手背滑过。
那一刻,他的心,跳得厉害。
明明比他还小一个月,他却要叫她一声大嫂。
她真的,想做她的大嫂吗?
她的手还未放下,已经被他握住。
“二爷,你……你这是做什么?”
她红着脸,羞怯转到一旁,怎么都抽不出手来。
萧淮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一刻,他是中了什么魔。
他想得到她。
她的心,还有她的人。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
就在一墙之隔,就在这里,他们彼此交换了第一次。
余氏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
“宋氏,我的话,你听到了吗?”
萧淮上前一步,“母亲,我喜欢玉章,要错也是我先错。”
“当初,是宋家为了攀附侯府,将玉章送到这里来的。”
“她才十六岁,比大哥小了整整十岁,她要是有得选,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余氏冷哼一声,“女子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从选择的人,何止她一个。”
“她要不是嫁给衡儿,就凭她的家世,能如今日这般享尽荣华富贵吗!”
“宋玉章,你好歹毒的心思,不敬亡夫,还敢勾搭世子,其心可诛。”
“你若自尽,我便留你全尸,你若还敢多说一个字,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