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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18章

由于男主演的失误导致剧组第二十一次重拍这场戏,被高温炎烤到耐心尽失的导演终于爆发:“你**能拍拍,不能拍就滚!现在真**的是什么不入流的货色都能当演员了,老子刷短视频都**演得比你好!滚回去练练基本功吧!别**出来丢人现眼!”

却是朝着一位丫鬟打扮的女人怒吼。

周酌云穿着棉袍,一张脸被晒得通红,正忙里偷闲擦拭额角的汗,闻言平静地道歉。

发完火的导演喝了口枸杞菊花茶,将茶杯重重砸向桌面。

片场在一瞬间的寂静后又回归忙碌的景象。主演们的周围环绕着许多人,递水的、扇风的、补妆的……群演没指挥不敢乱动,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有用袖子擦汗,有用手扇风的,全都热成熟透的苹果。工作人员们汗流浃背,T恤浸透出好几种颜色。

周酌云站在阴凉处独自补妆。

男主演带资进组,导演没法明着骂,便挑了个软柿子捏。恰好她既无背景也没名气,便成了替罪羊。

周酌云内心并无波澜。

她遇过不少脾气古怪的人,刻薄的言语更是在网络上博览,何况那番话并非是对她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她只是望着墙壁落下的影子琢磨没两句台词的小配角,等到通知开拍才回到原位,最后看了眼炫目的日光,心说未免也太热了。

男主演的武打戏用上替身后进度明显快多了,周酌云得以在七点前收工,和几个认识的人告别后,骑上小电驴远走高飞。

这条路最近在修缮,望不见尽头的栏板宛如绵延的长城。她走在狭窄的行道上,碎石子散落一地,车身颠簸,像是儿时看到小朋友们坐着的摇摇车。

她的思绪漫无边际地飘向远方,直到突然摇摆的车子让她回归现实,明白了一件事——

车胎瘪了。

但这附近没有可以修车的地方。

周酌云只好给远在千里的修车店打电话。

她致电的是家夫妻店,开了好几年。夫妻俩都是和和气气的,还物美价廉,在那片地风评不错,大家伙儿不着急的话都会去那修或是等人来。

幸而这条路中间没有分岔口,她推着车慢悠悠地朝前走。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了,火烧云如脉络般漫出金色光辉,粉紫色又披天连云地散落,像一场恢弘的麦浪海,熟透的果树在边缘摇曳。

沙石碎子遍地,微风扬起一片黄土。

傍晚的温度还没降下去,周酌云被热得头晕眼花,一时没站稳“哐当”跌跪在地。膝头破了个口子,鲜红滚落进小腿布料,斑驳血迹如眼泪。

她停好车,坐在路沿石上,用喝了大半瓶的矿泉水冲洗伤口,留下一嘴灌进嗓子里,而后把空瓶放进车篓里,呆呆坐着望天,拍了张照。

过了不知多久,她听见远处传来的轰鸣声。只见老板娘驾车而来,身后尘沙漫天。

“哎哟,怎么摔成这样啊?”老板娘从袋子里掏出一瓶碘伏递过去,“先抹点消消毒。”

“谢谢。”周酌云用面纸接了点抹上,刺疼席卷神经,她表情平静,无悲无喜。

车胎只是被扎破了个小洞,老板娘很快补好,风风火火地远去,融进天边。

等回到家时已经近八点,周酌云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后给奶奶打电话,编了些好话又关心对面几句才挂断电话。

屋子里没开灯,只有月光洒进来。

她坐在沙发上,望着安静狭窄的租房,忽然很想去步行街走走。

说干就干。

她顾不得腿疼,当即驱车赶到。

正值暑假,人满为患。

步行街有两条路,中间只隔着居民楼和商铺。摊贩将路牢牢霸占,小孩大人全都欢聚于此,从街头逛到街尾。

袅袅白汽蒸腾着欢声笑语,映亮层层黑云。

周酌云坐在小巷角落,静静看向不远处的便利店。

“招财商超”早已更名迭代为“勇者便利店”,老旧的店铺被翻新成异世界的风格。门上贴着“勇者请进”,里面装饰着随处可见的丛林高山、飞翔的恶龙和黏糊糊的史莱姆,就连店员的衣服也类似于作品里给冒险者发布任务或解答疑惑的接待员角色。

唯有“24小时营业”旁还挂着大大的“招财”两字,仿佛在竭力融入过去的影子。

可改变的店就像消失的人,回不到的从前只剩下脑海里模糊的记忆。

穿着校服的徐归舟,穿着常服的徐归舟,穿着羽绒服的徐归舟……穿着各种各样服饰的徐归舟窝在里面,有时和店主说笑,有时和店主的儿子玩耍,有时他身边会跟着个年幼的孩子。

十几岁的男生脱去学校里沉默的壳子,笑容灿烂。

徐归舟如果看到她,就会蒙着脸跑来递给她零食或是玩具。比如有点辣的膨化食品、一把不太甜的糖、带着水珠的冰棒以及稀奇古怪的玩具。

就这样一点一滴的组成她中学的四季。

大约是店主年岁渐长,到了爱说教的年龄段,偶尔会对她语重心长地说“该往前走”“该放下了”云云。

周酌云对此不明所以。

她从没陷进去过,又何谈放下。

她的生活仍如一开始那样按部就班。在校时是学校、家、医院的三点一线,毕业了也不过是把“学校”改为工作。她会和朋友逛街聚餐,也会沉迷玩乐无心工作。徐归舟的离去并没有对她的生活造成很大影响,想起他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何况和徐归舟的关系也并没有他人认知中的紧密。说“朋友”太亲切,说“认识”太生疏,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校友”能概括。

也正因此曾有人说她太过冷血,是头捂不热的白眼狼。

夏天蚊虫多嗡鸣,气温又长久不降,街上不多时便有部分人离开。

为了避免被咬出包,周酌云全副武装,裹着长衣长袖坐在车上发呆。

直到喊声划破长夜。

她认识那声音的主人,是便利店店主家脑子不太好使的儿子。

果不其然,她看见丁远在街上疾驰,模样如同流浪三天三夜的疯子,还神神叨叨地在停车时甩了个尾。

而后他的后座跳下一个人,捂着头无语道:“好玩吗?”

周酌云的心脏漏跳一拍。

清亮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少年气跃入耳畔,一如多年前那人在人声鼎沸里俯下身,藏着笑意的声音比喧嚣的喊叫还要清晰的传进耳里:“周酌云,你现在开心吗?”

她望着店门口的人。

白灯落在身上,如同学校里的聚光灯,明晃晃的显出他的身形,衬得森绿色校服翠如初春柳条。

周酌云最常看到的是背影。

混迹于人群里的、藏在他人照片里的、擦肩而过的每一个回眸的,在下雨天、在艳阳里、在鹅毛大雪中。

那并不宽厚,反而相当单薄的背影。

是梦里的结尾。

那道背影走进店里。

周酌云没有追过去,她仍端坐在车上,脊背挺得板直,被遮得面目全非的脸看不见神情,也摸不清在想什么。

她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上下打架的眼皮和思绪变得迟钝的脑袋在委婉的提醒她时候不早该睡觉了,明早六点就得起来去拍戏,必须得以良好的精神去面对剧组里的是非。

思想在劝导,身体在停留。周酌云像是被大圣使出定身咒的妖怪,头顶悬着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正摇摇欲坠,将落未落地敲着她的脖子。

直到有人从店里出来。

于是窒息感上涌,闷热的空气阴凉地穿过喉管,金箍棒带着要将她挫骨扬灰的气势重重压下来。

那人侧身而立,半明半暗。

清凌凌的光照得透白,他笑得慈眉善目,活像幽冥地府里的佛祖。

金身像,白骨佛。满嘴“渡人不渡己”的禅言,却是一滩怨念烂泥。

澜江的盛夏总带着要将人烧成灰的狠戾,周酌云额间的汗一滴滴滚落,却觉得浑身冷得发抖,心脏“咚咚”地沉沉下坠又高高飘起,折磨得她耳蜗嗡鸣。

她记得自己出来前吃过药了,按理来说、按理来说……

远处的丁远已经带着人飞驰而来。

男生的发被吹得紊乱,她愣愣望着那人眉宇间的倦怠和喜气,下意识拧动车把跟了上去。

就一眼。就一会儿。

她警告自己,放任幻觉流淌。

活在相片和录像里的人仿佛天生带着老旧昏黄的滤镜,雾霭霭的贴膜晕染细节,可若撕开便会暴露裂缝,只得日日夜夜捧着渐渐模糊的记忆过活。

于是那人一步步走过来时,她浑身僵硬、心脏狂跳,想叫他停下,嗓子眼却被不知名的东西牢牢堵塞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只能沉默着静待金箍棒折碎自己。

——“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划破消散的记忆和电流质感的录音,清朗的声音里藏着微微的哑意,眼前人抓着书包背带,神情有些怔然,很快露出柔和的笑,轻轻开口:“好久不见,周酌云。”

脑袋在嗡鸣,躯体在尖叫。周酌云的世界在黑暗中龟裂再重塑,反复以往、不眠不休。仿佛一具腐烂的干尸,感知不到万物的旋律,可面孔上的滚烫似乎在昭告着她还存活的证据。

她沉默着伫立,宛如一尊千百年前的雕像。干枯、破损,却仍然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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