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死后，灵魂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
那根线的尽头，是家。
是妈妈。
我飘了起来，穿过冰冷的墙壁，穿过一扇又一扇紧闭的门。
风在我耳边呼啸，可我感觉不到冷。
我回到了那个刚刚被我逃离的地方。
客厅的灯亮着。
妈妈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她没有哭。
脸上甚至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那扇被她反锁的门，
我飘到她身边，伸出透明的手，想要碰一碰她。
却从她的身体里，一穿而过。
原来，我真的死了。
再也抱不到妈妈了。
我安静地待在她身边。
我们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飘着，一起看着那扇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妈妈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猛地站起来，动作快得有些不稳。
“你还知道回来？”
我看着她。
妈妈，你以为是我吗？
但门外站着的，是爸爸。
那个只在电话里出现，连长相都快被我忘记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风尘仆仆，眉头紧锁。
“苏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妈妈眼里的那一点光，瞬间熄灭了。
“……你怎么回来了？”
爸爸挤进门，反手把门关上，语气里满是不耐。
“我再不回来，这个家还要不要了？”
他环顾四周，
“不喜呢？”
妈妈的身体僵了一下，她避开爸爸的视线，声音很轻。
“刚闹脾气，跑出去了。”
爸爸的音量瞬间拔高。
“跑出去了？”
“你就让她一个人跑出去？”
“一个六岁的孩子，你让她一个人跑到哪儿去？！”
妈妈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但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软。
“她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飘在他们中间，看着这熟悉的一幕。
妈妈，你撒谎。
你的手在抖。
爸爸气得脸色铁青，他指着妈妈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质问。
“苏沐，你到底有没有心？那是我女儿！也是你女儿！”
“我刚刚开车过来的时候，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堵车了。”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一辆大货车，好像撞到了人。”
“警察都来了，拉了警戒线，我看到地上……好多血……”
“听说，撞的是个小女孩。”
我静静地看着妈妈。
那个孩子，就是我啊。
可惜，你听不见。
妈妈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但只持续了一秒，她立刻又换上了那副坚硬的、满不在乎的表情。
她甚至嗤笑了一声。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是顾不喜。”
她的声音尖锐又笃定。
“她命硬得很。”
“当年，我吃了两次堕胎药，都没能把她打掉。一场车祸算什么？”
爸爸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死死地盯着她，眼睛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苏沐，你刚刚……说了什么？”
妈妈好像被那句无心之言烫到了，嘴唇哆嗦了一下。
但她梗着脖子，倔强地迎上爸爸的目光，像是要用更大的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心慌。
“我说，就算她真的死了，那也是好事！”
“我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孩子！”
“现在这样，正好！一了百了！我解脱了！”
她喊得声嘶力竭。
“你——”
爸爸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巴掌高高扬起。
最终，却又无力地垂下。
他眼里的怒火变成了失望，变成了彻骨的冰冷。
“苏沐，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你真是无可救药！”
他忽然冷笑起来，一步步朝妈妈逼近。
“你别忘了，当年要不是我，你现在会在哪里？”
“你掉进那群人的局里，要不是我把你捞出来，你早就掉进狼窝了！”
“你自己想想，是跟着我顾恒一个人好，还是跟着那群男人好！”
妈妈的脸色，由白转青，最后没有一丝血色。
她像是被揭开了最不堪的伤疤，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闭嘴！”
“顾恒你给我闭嘴！”
她正要反驳什么。
就在这时，妈妈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