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程书翰心头一骇，不可置信。
“明明是…”
“书翰！做错了事，就要认。”
他的辩解被赵德丽无情打断。
程书翰只觉胸口陡然一闷，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明明是柳家豪办的舞会！
出了事，却要他来担责！
棉纺厂厂长发话，风纪大队立刻上前扣押。
程书翰被反剪双臂，视线却死死盯在赵德丽身上。
八十年代流氓罪不是小罪。
一旦判定，极有可能枪决。
可赵德丽不为所动。
好像他的生死，都与她无关。
程书翰倏地笑了。
赵德丽情愿冒着被处分风险推他出去顶罪，也不愿让柳家豪涉一分险。
当真是情比金坚。
程书翰被带走前，赵德丽贴近他耳边，悄声保证。
“等我，我会救你出来。”
程书翰等了一天一夜，看守所冰冷的凳子贴在身下。
像数九寒冬，冷得彻骨。
受伤的脚踝无人在意。
在冷风中肿得硕大。
他没等到赵德丽。
反而等到了谢乔。
女人递给他干净的帕子让他擦去脸上的污秽。
买来昂贵的药水绷带细心替他处理伤口。
替他扔掉了那件，狼狈的明黄色毛衣。
用一件崭新的大衣裹在了他的肩头。
谢乔作为南坪律师事务所的精英律师，熟知律法。
在他的极力辩解下，程书翰被无罪释放。
“你还好吗？”
谢乔将他扶上车。
程书翰拭去眼角湿润。
“没事，谢谢。”
谢乔语气温柔，与刚才据理力争的严肃截然不同。
“不客气，国家对流氓罪的考量已经提上议程，我只是尽我应尽之责。”
谢乔语气微顿。”更何况，我相信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久违的被人信任的感觉，让程书翰一怔。
两人没再说话，一种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直到抵达终点，谢乔才再度开口。
“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会尽全力帮你。”
程书翰默然点头，目送谢乔远去。
谁知刚开门，和赵德丽撞个正着。
“你和他走得很近吗？”
赵德丽扯过他肩头的外套。
声线咬牙切齿。
程书翰无视她阴沉的脸色，扯回外套。
却被猛地攥住手腕。
“我在问你话。”
“放手！”
剧烈的疼痛让程书翰怒不可遏。
“和他走得再近，也没有你跟柳家豪走得近。”
男子生气的眉眼印进女人眼底，赵德丽一怔。
……
他是在吃醋吗？
这段时间见惯了男子的冷淡，见他生气，赵德丽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
“厂里有事要忙，我不是故意不去保你。”
她软了声气。
“家豪被他父亲拖累，又因你我没了做父亲的权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判流氓罪。”
“书翰，你会体谅我的对吗？”
体谅？
他体谅得还不够？
她所谓的体谅是要他容忍一个跟自己妻子发生过关系的男人登堂入室，要在危险来临之际为柳家豪顶罪受过，甚至为了保全柳家豪的名声做好随时付出生命的准备。
这样的体谅，他受够了。
“赵姐，让你为了我和哥哥吵架，我没有颜面再留下家里。只是，我答应去接明媛下学，能不能等我把孩子接回来，再收拾…”
柳家豪啜泣。
赵德丽蹙眉。”胡说什么？以后就住在家里，明媛我去接就是。”
不等柳家豪拒绝，女人快步出门。
丝毫不顾站在原地的程书翰。
赵德丽一走。
柳家豪褪去柔弱神色，斜倚桌边好整以暇。
“听说劳改艰苦异常，还以为哥哥永远回不来了。”
程书翰瞥了一眼男人，镇定自如。
“这里是我家，我当然要回来，比不得弟弟厚着脸皮住在别人家当小三。”
柳家豪不怒反笑。”论情，我与赵姐自幼一起长大，论理，我和赵姐曾有婚约在身，哥哥才是插足的第三者。”
程书翰勾唇。”那又如何，结婚证上，始终是我和赵德丽的名字。”
柳家豪咬牙冷笑。只要你占着赵姐一天，我就让你一天不得安宁。
明晃晃的嘲弄刺入眼底，程书翰抿唇。”既如此，那你叫她和我离婚。”
“你——“柳家豪一噎。
柳家豪比任何人都想让赵德丽和程书翰离婚，可这么多年他明里暗里说过多次，赵德丽却一直让他再等等。
好不容易设计走程书翰，却没想到这个贱男人竟然能活着回来。
他从十七岁等到二十四岁，七年青春，他不能再等。
门外脚步声迫近。
柳家豪迅速收拾包袱。
与回来的母女俩撞个正着。
“你要去哪。”
赵德丽心下一紧。
柳家豪哽咽。
“我虽是无父无母没了依靠，哥哥也不用拿小三来侮辱我，这个家我还是不待为好。”
闻言，赵德丽大怒。
“程书翰，不就是晚接了你几分钟，你用得着这样口出恶言！还是读书人，你的圣贤书就是这么教你的？得亏女儿没跟着你，不然还不知道要学坏成什么样！”
“难道还要我对一个恬不知耻勾引自己妻子的男人和颜悦色？”
程书翰反诘。
话音未落，程书翰便被赵明媛猛地撞倒。
被碰落的水果刀直直扎透手掌。
程书翰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好痛。
“不准你这么说豪叔！你这个坏男人，我不要你做爸爸了！”
赵明媛的话，比水果刀更锋利。
汗液渗入眼角，疼得他红了眼眶。
“好，那你以后就去认他作爸！”
程书翰绝望转身，往门外冲去。
却被赵德丽拦住。
“你现在这副样子，出去是想存心丢家里的脸吗？哪儿都不能去！”
程书翰挣扎无果，被强行带回房间。
没有麻药，水果刀硬生生拔出。
剧烈的疼痛让程书翰几乎晕厥。
可赵德丽按在他肩头的手却没有半分松懈。
恍惚间，赵德丽捧住他的手。
“家豪，你先出去，太血腥了免得看了害怕。”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柳家豪眼底挑衅如芒，剜开程书翰最后一丝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