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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箬……阿箬你醒醒……看看我……”
他声音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哀求,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用力摇晃她,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可怀中的女子,面容苍白安详,长睫低垂,再无生气。
那个会对他浅笑、会因他受伤而蹙眉、会安静听他诉说朝堂烦忧的云阿箬,不见了。
就在这混乱之中,魏如莱倚在榻边,用帕子掩住嘴角,掩饰着几乎要抑制不住的笑意。
死了!这个贱人终于死了!
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挡在我和辛泽哥哥之间。镇北侯府的女主人,只能是我魏如莱!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
“辛泽哥哥……我好难受……药,我的药……”
魏如莱的声音虚弱又急切。
太医战战兢兢地捧著玉碗上前。
就在银刀即将触碰到云阿箬心口的瞬间,顾辛泽突然厉声喝道:”住手!”
他的手飞速挡在云阿箬身前,不让太医触碰。
“侯爷!”太医惊慌跪地,”公主危在旦夕,若再不取血解毒,只怕……”
这一刻,顾辛泽眼中闪过一丝 迷茫。
他看着魏如莱虚弱的样子,又低头看向怀中永远沉睡的云阿箬,心头涌上一阵说不清的烦躁。
“取吧。”他终于颓然放手。
当玉碗接了约莫三滴血,顾辛泽猛地推开太医:”够了!”
他看着那血,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这些年的日日夜夜。
看到了他每次征战归来,她总是第一个迎上来,看他是否受伤,藏不住的关心。
看到了他因政务烦心时,她捧着他最爱的银耳羹守在书房外,一坐就是一夜。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视为理所当然的点点滴滴,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带着迟来的、刻骨铭心的痛楚。
“够了!”当玉碗接了约莫三匙血时,顾辛泽猛地厉声喝止,如同护食的野兽,将云阿箬冰冷的身体更紧地搂在怀里,警惕地瞪着所有人,“谁也不准再碰她!滚!都给我滚!”
魏如莱服下那碗以云阿箬心头血为引的药后,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她试图靠近,柔声劝慰:“辛泽哥哥,姐姐她已经死了……别太伤心了,保重身体要紧……”
“别碰我!”顾辛泽猛地挥开她伸来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疏离,那目光让魏如莱瞬间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
他小心翼翼地,用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拂开云阿箬颊边被血污粘住的发丝,露出她苍白却依旧精致的容颜。
“阿箬……”他低声呢喃,声音是破碎的温柔,“我们回房去,这里冷……”
他打横抱起她,无视身后魏如莱受伤的目光,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他们曾经共同的卧房。
他将她轻轻放在铺着柔软锦被的床榻上,打来温水,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擦拭她脸上、身上的血迹。
水温换了一盆又一盆,清水被染成淡红,可她心口的伤,依旧狰狞地敞开着。
“怎么会捂不暖呢……”他固执地搓着她冰冷的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紧紧裹住她,又将她冰冷的双脚揣进自己怀里,试图用体温去温暖她。“阿箬,你醒过来,看看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烫地滴落在她毫无反应的脸颊上。
他想起她曾为他挡下的明枪暗箭,想起她身上那四十九道因他而生的因果债痕,想起月圆之夜她独自承受剥皮抽筋之痛时苍白的脸……想起她最后一次看他时,那死寂般平静的眼神,和那句轻飘飘的“因果了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掌控一切,以为她只是他棋盘上一颗听话的棋子,一个有用的工具。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亲手毁掉的,是他黑暗生命中唯一真实的光亮,是他冰冷权欲之外,仅存的、不懂得如何珍惜的温暖。
“啊——!!!”巨大的悔恨和绝望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他的心脏,他再也承受不住,俯在她逐渐僵硬的身体上,发出野兽般痛苦至极的哀嚎。
为什么……为什么直到彻底失去,他才看清自己的心?
为什么他会被权势蒙蔽,被谎言蛊惑,对她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孽?
他失去了她。
永远地失去了她。
窗外,圆满的月亮冷漠地悬挂在天际,清辉洒落,照亮了卧房内这幕血色悲剧。曾经象征着团圆与美满的中秋月圆夜,成了他永世无法摆脱的梦魇开端。
而他没有注意到,在他极度的悲痛和恍惚中,云阿箬心口那处致命的伤口边缘,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流光,如同月华般,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