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清裹着披肩狼狈离开后，墨家客厅里只剩下苏妧和墨凛辰。阳光依旧暖融融的，却没了刚才的松弛感，空气里多了点微妙的紧绷——墨凛辰的目光像带着重量，落在苏妧身上，没移开。
张妈拿着清洁工具进来时，正好撞见这安静的场面，手里的抹布顿了一下。她看了眼地毯上的水渍和葡萄皮，又看了看沙发上各自坐着、互不说话的两人，心里嘀咕着【先生和少奶奶这气氛不对啊……刚才柳小姐哭着走了，先生也没安慰，少奶奶也没解释，这是闹别扭了？】，嘴上没敢多问，只小声说：“先生，少奶奶，我来清理下地毯。”
苏妧抬眼，从沙发上站起身，顺手把腿上的调香手记合上，递到张妈手边：“张妈，你先清这边，我把书放回去，免得碍事。”
她的动作自然，语气平和，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墨凛辰的注视，也没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说完就转身朝着书房走——那本调香手记是她从书房书架上翻来的，前世她从没敢碰过书房里“非消遣类”的书，现在却走得坦然。
墨凛辰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移动，眉头皱得更紧了。
以前的苏妧，在他面前总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拘谨，别说主动进书房放书，就算是在客厅里，也会时不时看他的脸色，生怕自己做错什么惹他不高兴。可现在，她不仅对他的注视视若无睹，还能在刚“闹完插曲”后，平静地做自己的事，仿佛他这个“丈夫”只是客厅里的一件家具。
这种“无视”，比刚才柳清清哭哭啼啼还要让墨凛辰觉得不自在。
他放下手里的合同，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刚才苏妧避开柳清清、碰倒水杯的动作，还有她后来那句“柳小姐怎么站都站不稳”，总让他觉得不像是单纯的意外。可苏妧的表情太自然了，自然到他找不出破绽，只能归结为“巧合”。
可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苏妧从书房出来时，张妈正蹲在地毯上擦水渍，羊毛毯吸水，污渍晕开了一大片，擦起来费劲得很。苏妧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葡萄叶，放进张妈手里的垃圾袋里，动作轻缓，没说话。
“少奶奶，您别动手，我来就行。”张妈连忙说。
“没事，顺手。”苏妧应着，直起身时，正好对上墨凛辰看过来的目光。
她没像以前那样慌忙移开视线，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走到沙发边，重新坐下，拿起茶几上没看完的杂志——不是她喜欢的调香类，是随手翻到的财经杂志，封面印着墨氏集团的最新项目报道。
墨凛辰终于开口了，语气还是惯有的冷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刚才柳清清哭着走，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
他没问“你是不是故意的”，也没问“你为什么推她”，而是用“解释”两个字——既保留了他作为上位者的姿态，又把话头抛给了苏妧，想看看她会怎么说。
苏妧翻杂志的指尖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他，眼神里没有慌乱，也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没什么好解释的。刚才的事张妈也看见了，是柳小姐自己绊到地毯，我往旁边让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水杯，都是意外。”
她的话跟刚才说的一字不差，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辩解，像是在复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墨凛辰盯着她的眼睛——那双以前总带着怯懦和讨好的杏眼，现在亮得很，眼底干净，没有丝毫闪躲。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看清过苏妧的眼睛，以前只觉得温顺，现在才发现，这双眼睛里藏着他看不懂的冷静。
【意外？真的是意外吗？】墨凛辰心里犯嘀咕，【要是以前，她早就急着跟我保证‘我没欺负柳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今天怎么这么淡定？连多余的话都不说？】
他不甘心，又换了个角度试探，语气稍微缓和了点，提起了上一章的话题：“前几天你说帮朋友看调香仪器，你那个朋友……是做什么的？你还懂调香？”
他记得苏妧的出身——普通家庭，父母是做小生意的，从没听她说过家里有人做调香，也没见她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以前她在家，要么研究菜谱，要么学插花，都是些豪门太太该学的“闲手艺”，怎么突然就跟“调香”扯上关系了？
苏妧翻杂志的动作没停，目光落在财经报道的图表上，语气淡淡的：“朋友是开香水工作室的，以前跟她聊过几句调香，不算懂，就是帮着看看设备参数，别买错了。”
她话说得模棱两可，没说朋友是谁，没说怎么认识的，也没说自己“聊过几句”到底懂多少，把该说的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透，滴水不漏。
墨凛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在故意隐瞒。
以前的苏妧，对他从来没什么秘密，就算是跟朋友出去逛街，回来也会一五一十地跟他说；现在却连朋友的身份都不肯透露，关于调香的事更是讳莫如深。这种刻意的“藏着掖着”，让他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她为什么不肯说？是那个朋友不方便提，还是她根本就是在骗我？】墨凛辰的心声在苏妧耳边响着，带着点烦躁，【她最近变化太大了——不黏我了，不讨好我了，对柳清清也不忍让了，现在还学会藏秘密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是……欲擒故纵？】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墨凛辰自己都愣了一下——以前苏妧从来不会用这种手段，可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别的理由解释她的转变。【是觉得一直温顺得不到我的关注，所以故意装冷淡、装神秘，想让我注意她？】
苏妧听着他的心声，心里嗤笑一声——欲擒故纵？狗男人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她现在满心都是调香设备什么时候到、工作室怎么布置，哪有闲工夫跟他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她没接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看着手里的财经杂志，像是完全没听见墨凛辰的话，又像是懒得回应。
这种彻底的“疏离”，让墨凛辰的烦躁更甚。他习惯了苏妧围着他转，习惯了她对他的话有问必答，哪怕他不喜欢，也早已把这种“回应”当成了理所当然。现在苏妧连回应都懒得给，他反而觉得像是自己的掌控权被削弱了，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晚上想吃什么？”墨凛辰又开口了，语气比刚才更淡，像是在找话题，又像是在刻意打破这种沉默。以前他从不会问苏妧想吃什么，都是张妈做什么就吃什么，或者他直接定餐厅。
苏妧终于抬了抬头，看向他，眼神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惊喜——换做以前，他问一句“想吃什么”，她能开心半天，立刻报出他喜欢的菜名，根本不会提自己想吃什么。
可现在，她只是淡淡地说：“随便，张妈做什么就吃什么，我不挑。”
说完，她又低下头，把视线落回杂志上，彻底终止了对话。
墨凛辰看着她的侧脸，心里的疑惑和烦躁搅在一起，乱得很。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苏妧无比陌生——不是外貌上的陌生，是气质、是态度、是骨子里的那种疏离感，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跟他结婚快一周的女人。
以前的苏妧，像株缠绕着他的藤蔓，温顺、依赖，离了他就活不了似的；现在的苏妧，像株独立的植物，扎根在自己的土壤里，不攀附、不依赖，甚至不想让他靠近。
这种陌生感，没有让他厌恶，反而勾起了他一点从未有过的兴趣——他想知道，这株“植物”到底扎根在什么样的土壤里，想知道她藏在平静外表下的，到底是什么。
他没再说话，重新拿起桌上的合同，可目光落在纸上，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眼前反复闪过的，是刚才苏妧避开柳清清时的从容，是她碰倒水杯时的“巧合”，是她现在低头看杂志时，侧脸那抹冷淡又坚定的线条。
苏妧能清晰地听到他心不在焉的心声——没有再想“欲擒故纵”，而是在反复琢磨她的转变，在疑惑她到底藏了什么。她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点可笑——墨凛辰，你现在才开始注意我？才开始疑惑我是谁？太晚了。
前世你把我当棋子，当空气，当柳清清的陪衬；这一世，你就算再好奇，再想探究，我也不会再让你靠近半分。
张妈清理完地毯，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客厅，把空间重新留给两人。阳光渐渐西斜，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光影拉长，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翻书的轻微声响，和墨凛辰指尖无意识敲着桌面的声音。
墨凛辰看着合同，心思却全在旁边的苏妧身上——他想再问点什么，想打破她那层疏离的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该问什么，也不知道问了之后，她会不会还是那副“随便”“没什么”的态度。
他第一次觉得，面对一个女人，自己居然会有“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窘迫。
而苏妧，完全没把他的纠结放在心上。她看着杂志上的财经报道，目光落在墨氏集团那个新启动的新能源项目上——前世这个项目让墨氏赚了不少钱，也让柳家借着合作分了一杯羹。这一世，她不仅要搞调香事业，还要在金融市场上，慢慢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至于墨凛辰的探究和那点刚冒出来的兴趣，对她来说，不过是复仇路上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他想探究就探究，想感兴趣就感兴趣，反正她不会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
只是苏妧没意识到，墨凛辰这一点点被勾起的兴趣，像颗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心里——这颗种子，不是对“墨太太”的兴趣，是对“苏妧”这个人的兴趣。而这颗种子的发芽，正是他后来那场轰轰烈烈的“追妻火葬场”，最开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