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V拍摄结束后的第三天，世界安静得诡异。
苏柔坐在教室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
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骚扰信息，没有未接的骚扰来电。
一切都正常得不正常。
她已经习惯了沈清辞无处不在的针对，习惯了走在路上会被人故意撞一下，习惯了课本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涂鸦。
也习惯了在这些时候，顾言深恰到好处的出现，带着三分关切七分责备地挡在她身前。
“沈清辞，你够了。”
这句话，苏柔听过很多次。
每一次，都让她在难堪的同时，生出一种被保护的隐秘满足。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沈清辞从她的世界里蒸发了。
连带着，顾言深那些带着温度的维护，也一起消失了。
他依然是那个耀眼的天之骄子，但看见她时，只是客气地点头，再无从前那种随时准备“英雄救美”的特殊关注。
没有了反派的衬托，她这个女主角，也变得平平无奇。
一种空落落的烦躁，在苏柔心底蔓延。
她不能忍受这种被无视的感觉。
更不能忍受这种脱离掌控的未知。
沈清辞到底在搞什么鬼？
放学后，苏柔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沈家别墅区外。
她看着那栋在夕阳下安静矗立的房子，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沈家的保姆，看到她时，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和警惕。
“苏小姐？”
“我来找沈清辞。”
苏柔挺直了背，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
保姆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她进去了。
“大小姐在后花园。”
穿过装修奢华却空旷的客厅，苏柔一眼就看到了花园里的那个人。
午后的阳光正好，带着金色的暖意。
沈清辞穿着一身柔软的棉质居家服，正提着一个复古的绿色小铁桶，慢悠悠地给一排新栽的向日葵浇水。
水珠顺着翠绿的叶片滑落，在泥土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湿痕。
她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懒散，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干净得过分。
浇完水，她放下水桶，走到旁边的一张藤编躺椅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还拉过一条薄薄的毯子盖在身上。
她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舒展得像一只吃饱喝足后打盹的猫。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与世无争的平和。
苏柔准备了一路的质问和挑衅，在这一刻，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这和她想象中的任何一种画面都对不上。
她以为会看到一个因为MV爆火而沾沾自喜的沈清辞，或者一个正在谋划下一个阴谋的沈清辞。
而不是眼前这个……在进行光合作用的沈清辞。
二楼的窗帘后面，林婉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当保姆通报说苏柔来了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冲了上来。
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下面一有争吵的迹象，她就立刻下去拉开两个孩子。
可她看到了什么？
她的女儿在悠闲地晒太阳。
那个传闻中被她女儿欺负得很惨的女孩，像个不速之客，傻站在几米外。
画面诡异地和谐。
苏柔终于还是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沈清辞。”
躺椅上的人毫无反应。
苏柔提高了音量。
“沈清辞！”
沈清辞的眼皮颤动了一下，极不情愿地掀开一条缝，阳光刺得她又立刻闭上。
她抬起手，挡在额前，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侧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看清是苏柔时，她那张刚睡醒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纯粹的、被打扰的茫然。
“有事？”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没有任何攻击性。
苏柔胸口一滞。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还是问出了口，但气势比预想的弱了太多。
沈清辞撑着身体，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毯子从身上滑落。
她看着一脸戒备的苏柔，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晒太阳？”
她不太确定地回答。
“我不是问这个！”
苏柔的声调有些失控。
“你别装了！先是拍MV，现在又在我面前装得这么无辜，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沈清辞终于彻底清醒了。
她看着苏柔那张写满“你肯定有阴谋”的脸，忽然觉得有点累。
应付这些人，比拍戏累多了。
她决定一次性解决问题。
她站起身，走到苏柔面前。
苏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沈清辞停住脚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口吻开口。
“苏同学。”
“以前是我不对，是我不懂事，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
“我向你道歉。”
她微微欠身，是一个标准且诚恳的道歉姿势。
苏柔彻底懵了。
她预想过沈清辞会嘲讽她，会辱骂她，会跟她撕打起来。
她唯独没有预想过，沈清辞会道歉。
还这么……真诚。
“你……”
“你放心。”
沈清辞打断了她的话，继续用那种平静到诡异的语速说下去。
“顾言深是你的。”
“沈砚那些朋友也是你的。”
“这个学校，这个世界，所有你想要的，都是你的。”
她摊了摊手，脸上是一种“请全部拿走”的慷慨。
苏柔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
沈清辞看着她，最后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张躺椅，做出了总结陈词。
“我什么都不要。”
“我只要我的躺椅，和不被打扰的睡眠。”
“所以，拜托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可以吗？”
她的请求是如此的诚心实意，以至于苏柔感觉自己再多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无理取闹地抢夺一个懒癌患者最后的生存空间。
说完，沈清辞也不等她回答，转身走回躺椅，重新躺下，拉好毯子，戴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眼罩。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她把自己团成一团，面朝另一边，留给苏柔一个拒绝沟通的背影。
仿佛刚才那段对话，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
花园里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一个石化的苏柔。
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一种比被欺负时更强烈的荒谬感，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全副武装，冲上战场的士兵，却发现对面阵地上，敌人正在集体野餐，还礼貌地问她要不要来点三明治。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是打在了一片虚无的空气里。
楼上，林婉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窗帘，整个人靠在墙上，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
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
没有争吵，没有打架，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她那个向来嚣张跋扈的女儿，用最卑微的姿态，捍卫了自己睡觉的权利？
苏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沈家大门的。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脑袋里嗡嗡作响。
沈清辞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画面，都在她脑中反复回放。
那种极致的平和，和那种极致的厌烦。
她……是不是疯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另一个更让她不寒而栗的念头，就紧跟着钻了出来。
或者……
从一开始，我就误会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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