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破旧的小屋内,星久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下只垫着一层薄薄的干草。月光透过窗棂的破洞,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日里那副怯懦、疲惫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他没有像寻常修士那样尝试感应天地灵气——那对他这具“混沌废体”而言,无异于缘木求鱼。他的意识,完全沉入了体内,按照“逆熵之道”那晦涩难明的残篇指引,尝试去感知那所谓的“内在之无与乱”。
这并非易事。寻常修士感应灵气,是寻找外界的“有序”能量并引入己身。而星久要做的,却是直面自身内部的“无序”与“死寂”,并从中寻找那一缕逆转的契机。
“清溪,”他在意识中沟通,“辅助我进行生命体征深度监控,尤其是体内任何形式的能量波动,哪怕是最微弱的混乱涟漪。”
【指令确认。生命体征监控系统全功率运行,能量波动感知灵敏度调至最高。警告:此过程将加速能量消耗,预计每小时消耗0.5%。】
“无妨,开始。”星久没有丝毫犹豫。能量可以再想办法获取,但领悟“逆熵”的机会,稍纵即逝。
他闭上双眼,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微弱,仿佛与周围的死寂融为一体。意识不再向外探求,而是向内沉降,如同潜入一片漆黑、冰冷、毫无生机的深海。
起初,是一片虚无。没有光,没有热,没有通常意义上能被感知的“能量流动”。这具身体,就像一口枯井,又如同一片被规则遗弃的荒漠。这便是“混沌废体”的本质——对灵气的绝对绝缘,以及内在能量的极度匮乏与混乱无序。
时间一点点流逝。星久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这种向内探索“虚无”的过程,对精神是一种极大的煎熬,仿佛在凝视深渊,随时可能被自身的空洞所吞噬。
“意识锚定强度……”他回想起“逆熵之道”的前置条件,心中默念着穿越前作为舰队指挥官时,在绝境中稳定心神的法则,“我是星久,我的意志,即是秩序!”
强大的精神力,是他穿越而来未曾丢失的宝贵财富,此刻成了他锚定自身、对抗虚无的唯一依仗。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几乎要触及自身存在最本质的“寂灭”之感时,清溪的警报声突然在意识中尖锐响起!
【检测到异常!宿主下丹田深处,出现极其微弱的能量涟漪!频率……无法识别!性质……混乱中蕴含奇异的有序倾向!】
来了!
星久精神一振,意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清溪标注的位置。在那片被视为修行死寂之地的丹田核心,他“看”到了一丝微光。那不是灵气的光芒,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接近本质的……仿佛宇宙初开时的混沌之色,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在绝对的黑暗中顽强闪烁。
它并非从外界吸纳而来,而是从他身体最深处,从那“混沌废体”本身的混乱本质中,如同沉淀析出般,自然而然地浮现!
这便是“逆熵”?在极致的“死”与“乱”中,由内而生的一缕“生”机?
星久尝试着,用意识去轻轻触碰、引导那一缕微不可查的混沌之光。这个过程必须极度小心,稍有不慎,就可能让这初生的火苗彻底熄灭。
没有功法指引,没有前人经验,他完全凭借自身对能量本质的理解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小心翼翼地维系着那缕光芒的稳定,并尝试让它按照一种极其简朴的轨迹——围绕着自身核心,缓缓旋转。
每一次意识的牵引,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消耗和难以言喻的艰涩感,仿佛在推动一座无形的大山。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能量涟漪正在稳定!微弱增幅!频率趋于固定!定义为新能量单位:逆熵基点。当前强度:0.001标准灵力单位。】清溪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波动,【宿主,你似乎……成功了第一步。】
成功了?
星久缓缓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灵魂都被抽空,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充实感”,却隐隐从丹田深处传来。
虽然只有0.001标准灵力单位,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意味着……路,走通了!
“逆熵基点……”星久低声重复着这个名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不再是依靠清溪的能量,而是真正属于他自身,从这具“废体”中孕育出的力量!一种截然不同于灵气的力量!
他摊开手掌,意念微动,尝试调动那微乎其微的“逆熵基点”。没有灵光闪耀,没有气势勃发,只有掌心周围的空气,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光线被微微扭曲的涟漪,随即消失不见。
效果微弱,但意义重大。
“清溪,记录这种能量的所有特性,建立独立数据库。分析其与灵气的排斥性、以及可能具备的独特性质。”星久下令道。这是一种全新的力量体系,需要从头开始研究。
【指令已确认。建立‘逆熵能量’独立分析模块。初步推测:该能量可能与‘秩序’属性灵气存在天然排斥,但对‘混乱’、‘衰败’环境可能存在特殊亲和或……支配效应。需更多数据验证。】
排斥秩序,亲和混乱?
星久眼中精光一闪。这岂不是意味着,在正常修士避之不及的险地、绝地,反而可能成为他的“洞天福地”?比如……那个废矿深处的死寂区域?
他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他又要戴上那副“废物”的面具,去演武场扫地。
但此刻,他的心态已然不同。扫去的,是落叶;积蓄的,是足以焚尽一切桎梏的逆熵之火。
藏锋于扫,逆熵初燃。这云岚宗,乃至整个修仙界,恐怕还未曾意识到,一个怎样的异数,正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