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靴底碾过最后一片枯木屑时,指节已经因为攥紧帆布包带而泛白。黑晶源坠贴在胸口,持续散发着冰粒般的凉意——这是枯木森林的精神攻击在加剧的信号,比之前母亲的低语、机械铺的幻像更沉,像有只无形的手,正慢慢按在他的太阳穴上。
他盯着前方:那里的枯木突然稀疏起来,隐约透出一片“光亮”——不是森林里铅灰色的暗沉,是带着点泛红的光,像篝火燃尽后的余烬。按照秘档地图,那该是森林的出口。林夏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不是期待,是警惕——这一路的幻像让他明白,枯木森林从不会轻易放任何人离开。
他放缓脚步,掌心悄悄凝聚出半寸黑晶尖刺,指尖因能量流转而发麻。一步,两步,当他踏出最后一棵枯树的阴影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眼前没有预想中的开阔地,只有一望无际的、蠕动的血肉。
那是由无数扭曲的肢体、断裂的骨骼和粘稠的血浆组成的“海洋”——有的肢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手指蜷曲着像要抓住什么;有的骨骼上挂着残破的盔甲碎片,是守墙队的样式;血浆在地面上缓慢流动,泛着诡异的暗红色,每一次蠕动都发出“咕叽咕叽”的黏腻声响,腥气混合着腐臭,像无数具尸体在烈日下腐烂,直冲鼻腔。
更恐怖的是天空——不再是铅灰,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红,像被人泼了无数桶鲜血,云层低垂,每一缕云丝都像凝固的血痂,仿佛下一秒就会裂开,把整个世界都浇成血色炼狱。
而那些血肉组成的“海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蔓延,边缘的血浆已经漫到了他的靴边,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渗进来,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脚踝。
“这……是什么……”林夏的声音发颤,这是他踏上征途以来,第一次失控——不是因为黑晶源坠的冷硬失效,是眼前的景象太过“不可名状”,超出了他对“危险”的所有认知。
他的理智值像被戳破的水袋,疯狂往下掉。
脑海里瞬间涌入无数负面念头:这是真的吗?是不是界墙已经塌了,孢子吞噬了整个世界,连荒野都变成了这样?林岳是不是已经变成了血肉里的一部分?风团和蘑菇会不会也……不,不可能,他明明按照秘档做了临时压制的法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对,还有虚海——他还没找到希望核心,还没修复界墙,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冷硬,所有为了不失去而选择的孤独,难道都只是笑话?
“完了……”一个绝望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走不出去了,不管是森林,还是这该死的命运……”
他的掌心开始冒汗,凝聚的黑晶尖刺微微颤抖,差点消散。血肉“海洋”已经漫到了小腿,黏腻的触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他仿佛看到林岳的脸从血肉里浮出来,胳膊上还带着未愈的伤口,对他说“我就说别去虚海”;看到风团的浅灰色毛被血浆染成暗红,奄奄一息地蹭他的裤腿;看到蘑菇的伞盖枯萎成灰,落在血肉里,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不……别过来……”林夏后退一步,却踩进了更深的血浆里。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眼前的幻境和内心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他的意识彻底吞噬——他甚至开始怀疑,之前的枯木森林、议会秘档、希望核心,是不是都是他濒死前的幻想,他其实早就死在了那碗拼好饭里,这一切只是地狱的折磨。
就在他的意识要沉入黑暗的瞬间,胸口的黑晶源坠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冷——不是之前的预警,是像冰锥一样扎进他的意识,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疼……”林夏猛地回神,这道冷意让他抓住了最后一丝理智的碎片——他想起了枯木森林的本质,想起了之前母亲声音的幻像,想起了机械铺里的虚假温暖,“这也是……幻境!”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被绝望笼罩的脑海。他猛地抬起手,不再是对着眼前的血肉怪物,而是对准了自己的大腿——掌心的黑晶尖刺瞬间凝聚成三寸长,刃身泛着冰冷的光,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扎了下去!
“啊——!”
剧痛像火山一样从大腿爆发出来,瞬间盖过了血浆的黏腻、腥气的恶心、幻境的恐怖。鲜血顺着黑晶尖刺的刃身流下来,滴在地面的“血浆”上——奇怪的是,真实的鲜血落在幻境的血浆里,竟像滴进了水里,瞬间激起一圈涟漪,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晃动。
林夏咬着牙,没有拔出尖刺,反而又用力往里送了半寸——他要让疼痛更清晰,要让自己彻底清醒!
“破!给我破!”他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随着他的嘶吼,黑晶尖刺突然爆发出银绿色的光芒,顺着伤口的鲜血蔓延开来。眼前的血肉“海洋”、血红天空像被打碎的镜子一样,瞬间碎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枯木森林景象:扭曲的焦黑枝干,挂着残破布条的枝桠,脚下龟裂的黑土,还有他刚才踏出的“出口”,其实只是两棵枯树之间的空隙,里面依旧是无边的枯木。
林夏喘着粗气,冷汗像瀑布一样从额头流下来,浸湿了后背的衣服。他颤抖着拔出大腿上的黑晶尖刺,鲜血立刻喷涌而出,染红了裤腿,滴在黑土上,形成一小片暗红的印记。
黑晶源坠的冷光慢慢收敛,恢复成之前的冰粒质感。林夏低头看着腿上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疼得他几乎站不稳,但正是这剧痛,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还好……还好是幻境……”他扶着旁边的枯树,大口呼吸着森林里带着木屑味的空气,心脏还在疯狂跳动,刚才的绝望感还像影子一样粘在意识里,让他心有余悸。
他终于明白,枯木森林最恶毒的攻击,不是勾起你怀念的过往,而是把你最恐惧的未来,揉成无比真实的幻境,让你在绝望中主动放弃——放弃挣扎,放弃目标,最后变成森林里挂在枝桠上的又一块残破布条。
林夏靠在枯树上,缓了足足一刻钟,才勉强压下颤抖。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黑晶源坠,又看了看腿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光靠黑晶的冷意还不够,这森林的幻境会随着他的深入而变强,下一次,可能就不是血肉怪物那么简单了。
“疼就对了……”他低声对自己说,指尖再次凝聚出黑晶尖刺——这次比刚才更细,却更锋利,“疼才能记住,自己是谁,要去哪。”
他没有处理伤口,只是用黑晶尖刺在伤口旁边又轻轻划了一道——新的疼痛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意识更加清明。然后,他迈开脚步,继续沿着地图的方向前进。
接下来的路,变成了一场“以痛换醒”的跋涉。
每走百步,他就会用黑晶尖刺在自己的大腿上添一道新的伤口——有时是划开一道浅痕,有时是扎进半寸深,鲜血顺着裤腿往下流,在黑土上留下一串暗红的脚印。伤口的疼痛像一根绷紧的弦,时刻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都可能是幻境,只有疼痛是真实的,只有胸口的黑晶是可靠的,只有帆布包里的秘档和旧棉袄,是他必须抵达虚海的理由。
他会遇到新的幻像:有时是虚海的巨浪把他卷入海底,冰冷的海水灌满他的口鼻;有时是希望核心变成一堆碎渣,界墙彻底崩塌,城邦被孢子淹没;有时是他自己变成了扭曲的怪物,黑晶源坠的冷光吞噬了他最后一点人性。
但每一次,只要幻像刚冒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用黑晶尖刺扎向自己的大腿——剧痛瞬间冲散幻像,让他在枯木的阴影里,牢牢守住自己的意识。
黑晶的银绿色光芒和鲜血的暗红色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裤腿上凝成硬痂,又被新的鲜血浸湿。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脚步却越来越稳,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血痕上,像踩着一条用疼痛铺成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前的枯木突然真的稀疏起来——这次没有血红的光,没有蠕动的血肉,只有一片泛着淡蓝的天空,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带着腐气的沼泽(秘档上标记的腐沼)。
他真的走出枯木森林了。
林夏停下脚步,缓缓蹲下身,看着自己的大腿——裤腿已经被鲜血浸透,硬痂和新血粘在一起,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纵横交错,触目惊心。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最深处的那道伤口,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也让他露出了踏上征途以来,第一个不是冷硬,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极淡的笑容。
“终于……出来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疲惫,却也藏着一丝庆幸。
胸口的黑晶源坠轻轻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庆幸。帆布包里的旧棉袄还在,秘档副本还在,他的意识还在,他还能走,还能朝着虚海的方向前进。
他没有立刻处理伤口,只是从帆布包里掏出半块硬麦饼,咬了一口——干涩的麦饼在嘴里嚼着,却比任何东西都香甜。他看着远处淡蓝色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腿上的血痕,心里清楚:枯木森林的幻境已经过去,但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
但他不再害怕。
因为他已经学会了,用疼痛守住清醒,用黑晶护住执念,用自己的血痕,在未知的黑暗里,一步步,走向那唯一的希望。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木屑,调整了一下帆布包的带子,然后迈开脚步,朝着腐沼的方向走去——裤腿上的鲜血还在流,却再也浇不灭他眼里,那点被黑晶冷光护住的、执着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