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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车子很快驶入特行处总部,径直停在主建筑门前。

姜离率先下车,依旧牵着陆尽,步履生风地走向林擎山的办公室,林婉儿三人紧随其后。

走廊里的工作人员见到这气场凛冽的一行人,纷纷避让,眼神交汇间满是惊疑。几乎在他们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的同时,特行处内部的匿名聊天群再次炸开了锅。

【警报!警报!姜顾问回来了!脸色不对,牵着陆队,后面跟着镇岳小队全员,气压低得吓人!】

【怎么了?是不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惹到这个活祖宗了?赶紧去道歉!别害我们啊!】

【不清楚啊!开始行动部的不是说姜顾问带镇岳小队出去团建嘛?看陆队那脸色,比出去前还白,不像玩开心的样子啊。】

【难道是外面的那些纨绔公子哥?处长不是早就跟首都各个家族的家主打过招呼了吗?】

【说不好,那些蠢才眼高于顶惯了,以为自己是首都人就拽的不行,说不定真撞枪口上了。】

【感觉要坏事,情报部的人呢?!赶紧查查今天市中心有没有异常事件记录!别是哪个不开眼的二代冲撞了这位爷!】

【(情报部-匿名)查了,无异常事件上报。】

【全员戒备!感觉要有大事发生!各小组做好应急准备,但千万别往枪口上撞!】

议论纷纷中,姜离已径直推开了林擎山办公室的门,连敲门都省了。

林擎山正对着光屏处理文件,闻声抬头,看到来人架势,特别是姜离那双平静得过分、却暗流汹涌的金瞳,以及被他紧紧牵着、脸色苍白的陆尽,心里当即咯噔一声。

他挥手让原本在汇报工作的下属先离开,办公室门轻轻合上。

“姜顾问,这是……”

林擎山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自然。

经过前期的接触和姜离正式入职,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微妙地变化了,姜离不再完全是那个需要他仰望和忌惮的异界神君,更像是一个能力超绝、背景通天、行事无所顾忌却又挂着顾问头衔的特殊存在。

姜离没松开陆尽的手,直接走到办公桌前,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擎山:“老林!我要陆家,还有王家的所有资料。现在,立刻,马上。”

林擎山一愣:“陆家?王家?哪个陆家王家?”

他下意识看向陆尽,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但又觉得不可思议。

陆尽的背景档案他是看过的,但那是作为特行处成员的必要审查,涉及到普通人家族的隐私和过往,他并未深入探究,毕竟特行处的职责不在此。

而且,陆尽自己也从未提及,那似乎是他心中最深的禁区。

“你又跟我打官腔是不是?逼我拿徽章压你?”

姜离的声音冷了几分,说着还真掏起了口袋。

“别别别,小祖宗!我给你调!马上给你调!你先坐着休息会儿,行不?”

林擎山连忙摆着手上前来,语气带着几分真切的无奈和安抚。

他看了眼被姜离紧紧牵着、脸色苍白的陆尽,心里大致明白了七八分,暗叹口气。

他立刻接通内线,语气恢复处长的干练:“情报部,优先调取首都陆明远家族及其关联企业,以及王建国家族的全部详细资料,最高密级,立刻发到我终端。”

下达完指令,他亲自给姜离和陆尽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坐下等吧,很快。”他试图让气氛缓和一些,目光关切地看向陆尽,“小陆,你还好吧?”

陆尽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下意识往姜离身边靠了靠。

姜离揽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依旧没松手,对着林擎山抬了抬下巴:“他没事,但是我现在很不好!我很憋气,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奇怪,憋了气我就要发出来!所以,这事儿特行处别管,我倒要看看这陆家王家都是一窝子什么牛鬼蛇神!”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带着一种我家孩子被欺负了家长来找场子的蛮横。

林擎山嘴角微抽,心想我倒是想管,我管得了你吗?

他只能点头:“我明白。只要不引起大规模社会恐慌,不波及无辜,特行处不会干涉你的……私人行动。”他斟酌着用词,再次强调了底线。

“放心,我有分寸。”姜离嗤笑一声,“直接绞杀那是对小日…子过的还不错的倭国人,不会造成普通民众的恐慌的!把你的心塞回盆骨里!”

这话让林擎山又是一噎,就不能让心脏好好待在胸腔里吗?

说话间,资料已经传输到位。

林擎山将自己的光屏转向姜离:“资料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吧。陆家和王家在首都也算盘根错节,需要注意的点,资料里都有标注。”

【陆明远,陆尽生物学上的父亲,现任远航集团董事长,靠建材起家,这些年涉足房地产和金融,生意做得不小,很注重名声和家族形象。妻子李婉茹,出身书香门第,是位知名的慈善家……至少表面上是。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叫陆烬,比陆尽小两岁,据说非常优秀,是陆家默认的继承人。】

【王家,王建国,家族主要从事文化传媒和投资,实力比陆家稍逊一筹。他们的独子王梓轩,和陆尽同年,小时候意外夭折了。王夫人,也就是李婉茹的姐姐,李婉晴,因此受了巨大刺激,精神一直不太稳定。王建国为了安抚妻子,才有了后来陆尽被送到王家的事。】

姜离飞速浏览。他的阅读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一目十行,但每一页的细节都清晰地印入脑海。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平静,甚至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林婉儿、赵野、张安站在稍远的地方,大气不敢出。

他们太熟悉姜离这种表情了,这绝对不是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而是决定了如何用最有趣也最彻底的方式,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信号。

真正的怒火,姜离从来都是掩饰在平静之下的。

“呵,”姜离关闭光屏,轻笑一声。

“好一个光鲜亮丽的豪门望族,好一个情深义重的慈父慈母,好一个优秀出色的替代品。”

”把他们当猪狗宰了都是侮辱猪狗。”

姜离侧过头看向陆尽,金瞳中闪过一丝顽劣而残忍的光。

“先从王家开刀好了!中年丧子…啧啧啧,真是好可怜呢!”

话音落下,他牵着陆尽,大步离开。留下林擎山和镇岳小队三人,面面相觑,都能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林婉儿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希望姜哥在动手的时候…可以顾及一下社会影响吧…”

赵野缩了缩脖子:“离哥生气,果然……非同凡响。”

张安则是已经开始模拟姜离可能采取的各种精神打击手段,低声道:“效率最高、痛苦值最大化的方案……有很多。”

林擎山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他必须立刻向更高层做一个简要汇报,同时也要确保特行处在这股风暴中置身事外,或者……在必要时,为姜离的提供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便利。

毕竟,对于陆尽遭遇的沉默,特行处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纵容。

现在,讨债的人来了,而且强大到不容置疑,陆王两家也别怪他明哲保身了。

——————————

后山别墅内,暖色的灯光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姜离牵着陆尽进屋,反手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暂时隔绝。

他松开手,却没有立刻远离,而是看着陆尽有些机械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陆尽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大部分力气,只余下一层脆弱的安静。

姜离没有催促,他去旁边的开放式厨房倒了杯温水,走回来,俯身将杯子塞进陆尽微凉的手里。

然后,他并没有选择对面的沙发,而是直接蹲在了陆尽面前,这个姿势让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陆尽低垂的脸,打破了通常的距离感,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温和。

“现在没外人了,”姜离的声音放得很轻,不像刚才在办公室那般带着火药味,更像是在引导,“跟我说说,你对这事儿,到底怎么想?别用随便、都行糊弄我。”

他的金瞳专注地凝视着陆尽,仿佛要看清他每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

陆尽握着温热的杯子,指尖微微收紧,他依旧没有抬头,但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并不让人窒息,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我……” 陆尽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他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恨吗?好像也谈不上,太久远了,感觉都模糊了。只是……觉得有点……没意思。”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姜离,眼神里带着一种疲惫的茫然,“没有他们,我也长这么大了,进了特行处,遇到了……你们。他们对我来说,早就和陌生人没区别。”

这话听起来很通透,甚至有些冷漠。

但姜离却从他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涩然看出了不同。这不是真正的释然,这是一种长期的自我压抑后形成的麻木,是一种因为无力改变而被迫选择的不在乎。

“陌生人?”

姜离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

“可就是这些陌生人,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陆尽,你的自闭症,你习惯性把所有人推开,你连表达自己的情绪都觉得困难……这些,根源都在他们那里。你现在说没关系,是因为你习惯了疼痛,不代表这伤就不存在。”

他的话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撕开了陆尽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

陆尽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下意识又想避开视线,

姜离站起身跨坐在陆尽身上,左手撑在陆尽脑边,抬手轻轻托住了陆尽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他无法躲闪。

“看着我,”

姜离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不是在逼你恨他们,恨这种情绪太浪费力气。我是要让你明白,你受过的委屈,不是活该。他们欠你的,不是一句过去了就能一笔勾销的。你现在有我!”

他拇指轻轻蹭过陆尽微凉的唇瓣,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口吻。

“所以,以前没人给你讨的公道,现在我来讨。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看到他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或者说,你怕不怕看到?”

陆尽怔怔地看着姜离,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维护和几乎要溢出来的强大自信。

心底那座冰封的堡垒,似乎被这灼热的视线凿开了无数道裂缝。

害怕?或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暖流,汹涌地冲刷着那些积年的冰霜。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力气终于不再回避,轻声说:“我……不怕。”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别真的闹出人命,别让无辜的人受牵连。其他的……你看着办就好。我相信你。”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重若千钧。这是他将自己内心最脆弱的部分,连同那份压抑已久的委屈和隐隐的期待,一并交托给了眼前这个人。

姜离笑了,这次是真正舒展开的笑容,带着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好。”

他松开手,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却气势逼人的模样。

“放心,死太轻松了,我有的是手段和力气。保证既出了气,又……充满教育意义。”

手腕翻转,一个透明如琉璃的小瓶子出现在他掌心。

“这是逐仙大陆百年才盛开一次的隐雾花熬制的药液,专门应对精神类的创伤,喝了它睡一觉,等你醒来,我带你去讨债。”

姜离拔开瓶口的木塞,将瓶子递给了陆尽。

陆尽没有犹豫,接过之后便仰头一饮而尽。

液体清凉,带着奇异的芬芳,滑入喉咙后却化作一股暖流,迅速涌向四肢百骸,尤其是大脑,仿佛被温和的水流包裹,积压多年的疲惫和紧绷感开始松动。

“诶诶诶!不是一口闷啊……”

姜离看着瞬间空了的小瓶子,脸上露出肉疼的表情,夸张地龇了龇牙,“笨蛋1这药力温和但后劲足,本是让你小口慢饮辅以我的灵力化开,你这……一口闷了,怕是要睡上几天了。不过问题不大,不会伤身就是了…”

“我…抱歉,我不知道…”

陆尽手足无措地拿着空瓶子站起来,脸上全是懊恼。

话还没说完,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他身体晃了晃,眼前景象开始模糊。

姜离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叹了口气,指尖灵力流转,“算了,睡就睡吧,正好我也需要点时间准备点小礼物给王家。”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已经眼神迷离的陆尽,嘀咕道,“真是便宜你了,我拢共就三瓶,被你一口就干掉一瓶……”

他将陆尽抱进卧室,轻轻放在自己那张宽敞的大床上。

考虑到药力发散需要,姜离帮他把外所有的衣物都脱掉,盖好被子,陆尽几乎在沾到枕头的那一刻就陷入了深度沉睡,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

姜离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沉睡中的陆尽眉宇间那份常年挥之不去的郁结似乎淡去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些。

他伸手拂开陆尽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指尖在他眉心停留片刻,感受着那逐渐平稳有力的精神波动,“睡一觉吧,睡醒了就是新的开始了。” 他低声说完,转身离开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接下来的三天,姜离根本没闲着。

他白天偶尔会回卧室查看陆尽的情况,确认他一切安好,只是沉睡。

大部分时间,他要么在别墅的静室打坐,精纯的灵力化作无形无质的丝线,跨越空间,悄然缠绕向首都王家的宅邸,要么就是在光屏上浏览着特行处数据库里关于王家和陆家更详细的资料,嘴角噙着冰冷而玩味的笑。

他对王家的照顾尤其精心。

不是喜欢训斥陆尽装的不像王梓轩?那就让你们看看真正的王梓轩好了…

夜深人静时,李婉晴会听到年幼的王梓轩在隔壁房间哭泣呼唤妈妈,当她冲过去,房间却空无一人,会反复梦见儿子出事那天的场景,但结局变得更加支离破碎、充满绝望的细节。

甚至在她白天精神恍惚时,会“看到”满身是血、面容模糊的小小身影向她爬来,用扭曲的声音质问:“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找别人代替我……” 这些幻象真真假假,不断侵蚀着李婉晴本就脆弱的神经,让她迅速憔悴,濒临崩溃,王建国请了无数名医和心理专家,却查不出任何器质性病变,只认为是夫人思子成疾,病情加重。

针对这个问题,林婉儿找了过来。

“姜哥,你要替队长出气咱们没意见,甚至拍手称快,但是…折磨一个丧子的母亲,会不会有点……毕竟王夫人是无辜的。”

姜离并没有生气,只是懒散的搅动着手指尖的灵力丝线,开口说道:“无辜?她可不无辜!她是陆尽会被送到王家忍受折磨的元凶,她陷入思念孩子的苦痛中无法自拔日渐憔悴,这才有了王建国找替身的念头,最终结出陆尽被送过去的恶果,这么多年了,她也该清醒清醒了!更何况,她看到的,听到的,的确是王梓轩遗留在人间的执念,王家应该感谢我让她们母子团聚,对吧?小婉儿…”

说到最后,姜离露出一个极其顽劣的微笑,看的林婉儿心头一颤,好危险的精神气息…要不是她已经足够了解姜离,真的会以为面前的人是个什么阴鸷的大反派!“我知道了,姜哥…那,王建国那边呢?你打算怎么做?”

“不急,陆尽正恢复精神呢,我给他喝的药剂虽然可以修复精神创伤,但总要让他自己面对王建国,看着我如何将他记忆里那个教他模仿另一个人的恶魔给一步步摧毁,才能彻底粉碎他的自闭症。至于陆家,好戏还在后头…对了,你让张安去帮我办一件事。”

林婉儿连忙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做好准备。

“从现在开始,给陆家找麻烦,不论是工程还是竞标项目,只要是来钱的固权的…全都搅黄!帮我做事的,一家一颗五年增寿丹。”

姜离说着话,一个小瓶子飞到了林婉儿手里,他继续说道:“这里面多出来的两颗增寿丹,给你爸和大领导,就当我多谢他把王家让陆尽回去的消息压下来的谢礼。你和张安还有赵野的那份,等事情解决了再说!”

林婉儿握着那个触手温凉的小玉瓶,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心中震撼不已。

增寿丹!还是五年份的!别说五年了,哪怕五天估计都会被人疯抢吧 … 她丝毫不怀疑姜离能拿出来这样的东西,也许这种五年份的丹药对姜离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糖豆而已。

她稳了稳心神,郑重地收起玉瓶:“姜哥,我代我爸和大领导谢谢你。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我和张安一定办好!陆家那边,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姜离随意地摆摆手,注意力又回到了指尖那缕操控着远方王家命运的灵力丝线上,仿佛只是随手给了颗糖:“去吧,动静不用太大,温水煮青蛙才有意思。”

林婉儿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她需要立刻去找张安和赵野,将这个重要的任务布置下去。

搅黄陆家的项目,对于拥有特行处情报支持和姜离提供的增寿丹这种逆天筹码来说,并非难事。

她已经能预见到陆家即将面临的焦头烂额。

第三天的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恰好落在陆尽脸上。

他眼睫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笼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轻盈感席卷了他,大脑像是被最纯净的泉水洗涤过,以往总是盘踞不去的沉重阴霾和杂乱思绪消失无踪,思维变得异常清晰、敏锐。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原始、更直白的感官认知,他身上什么也没穿,皮肤直接接触着柔软光滑的丝质床单,微凉的空气拂过身体,带来清晰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掀开被子,低头确认,确实一丝不挂。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姜离端着杯温水走了进来,恰好看到陆尽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身躯。

姜离脚步一顿,金瞳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惯有的戏谑。

他倚在门框上,目光大大方方地将陆尽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唇角勾起促狭的弧度:“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够沉的。看来药效不错,精神头是足多了。”

他的视线在陆尽腹部以下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瞬,笑得有点坏,“不过……没看出来啊陆尽,平时闷得像块石头,根基倒是打得相当扎实嘛。”

若是以前的陆尽,听到这话怕是早已面红耳赤,要么慌乱拉被子遮掩,要么眼神躲闪不敢直视。

然而,此刻的陆尽,只是微微偏头看向姜离,那双总是蒙着一层薄雾、带着疏离和沉寂的眸子,此刻清澈见底,里面没有了丝毫羞怯和闪躲,反而涌动着一股直白、炽热甚至带着点野性的光芒。

他非但没有遮掩,反而直接掀开被子,坦然地站了起来。

长期锻炼形成的矫健体魄在晨光下展露无遗,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再压抑的流畅与力量感,他径直走到姜离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清冽的气息。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姜离带着笑意的金瞳,声音因沉睡初醒而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稳定,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衣服,是你脱的?”

姜离挑眉,对他这反应颇感意外,但依旧笑着点头,晃了晃手中的水杯:“不然呢?让你穿着那身脏衣服睡三天?起来喝点水。”

陆尽点了点头,眼神更加深邃,专注得几乎要将姜离吸进去:“哦。所以,你看光了。”

姜离失笑,觉得醒来后的陆尽像是换了个人,有趣极了:“是啊,看光了。怎么?不能看?”

陆尽却摇了摇头,他向前逼近半步,几乎要贴到姜离身上,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能看,只要是你,想看想摸都可以。”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坦率和强烈的占有欲,补充道:“我的全部都是你的。”

这话一出,饶是姜离,也彻底怔住了。

他脸上的戏谑笑容僵住,金瞳里第一次露出了措手不及的愕然,他预想了陆尽醒来后精神会好转,却万万没料到,那口闷下去的强效药液,在彻底修复他精神创伤的同时,好像将陆尽某些不为人知的一面给放了出来……

情感的天平,在这一刻发生了奇妙的倾斜。

不再是姜离单方面的主导、逗弄和庇护,陆尽用他直白到近乎野蛮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归属和渴望,反而让姜离有些不知如何招架。

姜离看着眼前这具充满生命力的年轻身体,看着那双只倒映着自己、燃烧着炽焰的眸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压下心头那丝异样,将水杯塞进陆尽手里,试图找回一点场子,语气却不如往常那般游刃有余:“……先喝水。光着身子像什么话,我去给你拿衣服。”

说完,几乎是有点仓促地转身走向衣帽间。

陆尽看着姜离略显匆忙的背影,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口。温水滋润了喉咙,也让他眼底的光芒更盛。他并不在意姜离的躲避,反而因为察觉到了对方那一瞬间的失措,心底涌起一种陌生的、满足的快意。

当姜离拿着干净衣物回来时,陆尽已经坦然自若地坐在了床边,依旧未着寸缕,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

姜离把衣服递过去,尽量无视那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穿上,今天带你去王家。”

陆尽接过衣服,动作不紧不慢,眼神却始终没离开姜离:“好。”刚要套内裤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姜离,“你要帮我穿吗?”

姜离:“……”

他竟无言以对。这药效……是不是有点矫正的过头了?

“神经!”

姜离落荒而逃。

等陆尽穿戴整齐,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整个人气质已然不同。

以往的阴郁和封闭感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锐利的气场,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向姜离时,带着毫不掩饰的专注和占有。

“走吧。”

陆尽走到姜离身边,很自然地抓起姜离的手十指相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

姜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抬头看向陆尽平静却坚定的侧脸,金瞳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最终,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兴味盎然的弧度。

“姜哥,我刚刚查到陆家在海上还有生意呢,我来找你借一下沧……澜。”

赵野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自家队长醒了,愣在了原地。

更让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是,队长看姜哥那眼神……赵野打了个寒颤,感觉像是看到了护食的猛兽。

“队、队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赵野磕磕巴巴地问道,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来扫去。

陆尽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姜离身上,仿佛赵野只是背景板。“很好。”

姜离倒是恢复了常态,懒洋洋地抽出被陆尽紧扣的手,陆尽微微蹙眉,但没坚持。

“沧澜还在消化呢,不着急,给陆家的小鱼儿们蹦跶两天,让他们先忙着扑腾岸上的火吧。去叫上婉儿和张安,准备出发去王家。”

赵野瞬间明白了姜离的意图,精神一振:“是!姜哥!” 他立刻转身跑去联系其他人。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越野车驶出特行处总部,向着首都王家的方向而去。车上,林婉儿开车,张安在副驾不断确认着王家最新的动态和人员情况,赵野和姜离、陆尽坐在后座。赵野明显能感觉到,醒来的队长气场更强了,而且对姜离有种近乎……黏着的态度。

姜离倒是泰然自若,偶尔和陆尽低声交谈几句,内容无关痛痒,但两人之间流动的那种氛围,让赵野觉得自己很多余。

车子停在王家那座气派却透着一股压抑气息的别墅院门外。

姜离率先下车,指尖微动,一道无形的灵力波动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如同一个透明的碗倒扣下来,将整个王家宅邸笼罩其中,结界已成,内外隔绝。

陆尽紧随其后下车,站定后,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栋熟悉的建筑,眼神里没有恨意,也没有怀念,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仿佛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地方。

林婉儿、赵野、张安也迅速下车,无声地站在姜离和陆尽身后,表明立场。

按响门铃后,等了片刻,大门才被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旧式管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正是王家的老管家福伯。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陆尽身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习惯性的轻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主人态度的审视。

他微微躬身,语气听起来恭敬,却带着一种刻意保持距离的疏淡:“您回来了。” 他没有用任何称呼,这个“您”字显得既客气又古怪。他的视线快速扫过姜离等人,尤其是在气质非凡的姜离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谨慎的探究:“这几位是……?老爷和夫人今日不见外客,尤其是夫人需要静养,恐怕不便接待。”

这话说得圆滑,既点明了陆尽不该此时回来,又委婉地拒绝了姜离等人入内。

陆尽仿佛没听见,连眼神都没给福伯一个,他的漠视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不屑,比任何言语的反击都更有力。

“一条看门老狗而已,还自己拿上主意了?真是倒反天罡!滚!”

无形的威压从姜离身上迸发出来,朝着福伯而去,福伯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昏死过去,不是姜离要动手,他早从陆尽的记忆里看到过,这个老东西没少拿话头刺过陆尽,没一巴掌把他拍进土里还是姜离想起答应过林擎山不伤人性命。

看都没再看晕倒在地的福伯,仿佛只是随手掸开一粒灰尘。

他牵着陆尽,径直踏入王家别墅,林婉儿、赵野、张安紧随其后。

别墅内的奢华装修掩盖不住一股压抑和沉闷的气息,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药味和香薰混合的怪异味道。

听到动静,王建国脚步匆匆地从内厅赶出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躁,眼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当他看到面无表情的陆尽和气质卓绝、眼神冷冽的姜离时,心头猛地一沉,强自镇定地开口:“是…姜顾问吧?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我家?”

他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前几天夫人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他给特行处的陆尽发了很多次消息,结果都石沉大海了,而且林处长也说了,这个姜顾问…不能得罪…

“客套话就别说了,我今天来是为了讨一笔你们王家欠下的债!”

姜离轻捻食指打断他,金瞳里没有半分温度,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不耐烦的说道,他目光扫过这栋冰冷的宅子,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那个被执念折磨的灵魂。

“什么债?姜顾问,请你不要故弄玄虚!”王建国声音提高,带着色厉内荏的尖锐,“我夫人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请你们立刻离开!”

就在这时,内室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佣人惊慌的劝阻:“夫人!您不能出去啊夫人!”

只见李婉晴穿着凌乱的睡袍,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涣散地冲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陆尽,那双空洞的眼睛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直直地扑了过去:

“梓轩!是我的梓轩回来了!妈妈就知道!你不会不要妈妈的!”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枯瘦的手就要去抓陆尽的胳膊。

陆尽在她碰到自己之前,极其迅速地侧身避开,动作干脆利落,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不是厌恶,而是对这种失控场面的纯粹不耐。

他甚至连看都没多看李婉晴一眼,仿佛扑过来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李婉晴扑了个空,被佣人扶住,她却不管不顾,依旧死死盯着陆尽的脸,魔怔般地念叨:“是你!就是你!我的儿子!你看这眉眼,这鼻子……和我的梓轩一模一样!王建国!你说话啊!是不是儿子回来了!”她猛地扭头看向王建国,眼神疯狂。

“婉晴!你清醒一点!你看清楚!他是陆尽!不是我们的梓轩!”王建国又急又气,上前想去拉她,场面一片混乱。

“不!他是!他就是我的梓轩!你们都想骗我!你们都巴不得我儿子死了!”李婉晴歇斯底里地尖叫挣扎。

姜离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直到李婉晴的声音越发尖锐,他才怒吼一声:

“吵死了!你这个疯婆子给我闭上那张臭嘴!”

李婉晴的疯狂叫嚷戛然而止,怔怔地看向姜离。

姜离的目光落在李婉晴身上,金瞳深邃,仿佛能看穿灵魂,“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儿子,那你告诉我,你看着他这张脸,心里真的认定他就是王梓轩吗?”

“还是说,你只是太痛了,痛得受不了,宁愿活在自己编造的梦里,宁愿把一个无辜的孩子,硬生生逼成你儿子的替身,好逃避那锥心刺骨的丧子之痛?”

李婉晴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姜离不再看她,转向脸色煞白的王建国,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王总,你呢?眼睁睁看着,甚至默许这一切发生。用一个孩子的人生,来填补你妻子内心的空洞,维持这个家表面可笑的平静。你以为这是爱?你看她现在,是被你治好了,还是彻底疯魔了?”

王建国踉跄后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哑口无言,额头渗出冷汗。

“呵呵,你们也会怕啊?也会无语啊?别急,还有更好看的呢!”

姜离露出了标志性的恶劣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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